高中校园/纯情恋爱/勿上升
xx中学高二二十一班新转来一个男学生。
严浩翔很看不惯班里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明明是个男人,但长头发遮住半张脸,又阴郁又孤僻,从转过来到现在严浩翔都没见他主动说过一句话,上课时老师点到名字也只能听到一句声若蚊蝇的“到”,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娘里娘气的让人看得浑身不舒服。
这些都让严浩翔看得很不舒服。
而在学生时代,和被看不惯相伴相生的就是被欺凌。
严浩翔不会主动欺负人,但是这并不妨碍某些想巴结严家想巴结严浩翔的人去欺负贺峻霖。
就严浩翔而言,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贺峻霖的书本作业出现在垃圾桶里,凳子上倒了胶水红墨水,但是贺峻霖每次都只是沉默地擦掉脏东西然后把东西捡回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接受。
再继续下一次恶劣的轮回。
严浩翔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和这样的人有任何接触,却没想到他第一次和贺峻霖接触,就闹了个人仰马翻兵荒马乱。
那时他正好经过贺峻霖的座位,注意到贺峻霖桌子上放了杯水,没有封盖子,严浩翔转了转眼珠,手一扫就直接打到了杯子。
一杯水全部浇在贺峻霖的腿上,冒出腾腾热气。
贺峻霖被烫得一哆嗦,第一次动作激烈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椅子腿划过地面带起来刺耳的声音。
有男生冲贺峻霖大声嚷嚷着:“你是不是有病?!”
贺峻霖裤子上滴着水,校服裤子薄,热水直接浸透了裤子贴在腿上,两条腿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但却一声没吭。
严浩翔先愣了一下,而后欲盖弥彰地翻了个白眼,半拉半拽着贺峻霖离开了教室,医务室太远了,他看着贺峻霖已经开始渗出汗珠的脸颊,直接把人拉进了卫生间。
冷水直接浇下来,裤子又湿了一遍,冰冰凉凉的触感让贺峻霖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严浩翔,被挡在厚重刘海后的眼里全是惊诧。
严浩翔泼了贺峻霖一身冷水,又强行拉着人穿过半个校园走到医务室。
贺峻霖一面挣脱不开严浩翔,一面也懒得挣脱,只是严浩翔走得太快,到最后贺峻霖感觉自己两条腿又疼又麻几乎要失了知觉。
一直到医务室他才得以喘了口气。
医生是个很和蔼的女人,脸上的沟壑和满头银发看起来慈祥异常,贺峻霖看着她愣了愣,浑身阴郁罕见地收敛了一下。
“怎么了?”医生的嗓音也很慈祥,不紧不慢的。
“他的腿,被烫了一下。”严浩翔紧着回答,还要拽贺峻霖的裤子。
贺峻霖躲开他的手,乖乖坐在凳子上。
“我看看?”那医生慢慢撩起贺峻霖的裤子。
贺峻霖人瘦腿细,校服裤子又是运动裤款式,肥肥大大的,随意一拉就能直接拉到大腿。
出乎严浩翔意料的是,贺峻霖两条腿白得很,小腿肌肉形状姣美,在看到那双腿的一瞬间,严浩翔脑子里只来得及划过一个词语。
……呸呸呸。他在想什么?
医生表情有点严肃,贺峻霖皮肤嫩,大腿皮肤已经被烫到泛红,隐隐约约有要脱皮的迹象。
严浩翔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
“杯子不小心倒了。”贺峻霖垂眸,淡淡地拉下来裤腿,随口解释道。
“下次要小心啊,你们这个年纪的娃娃皮肤都嫩得很,烫坏了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医生一边念叨着一边转身去柜子里拿药。
严浩翔站在贺峻霖身边,手指插在裤兜里摩挲着内袋的布料。
贺峻霖目光跟着医生走,掩在过长刘海后的一双眼里弥漫出些许怀念。
拿了药又在医生的注视下抹好第一次后,贺峻霖才慢吞吞地跟着严浩翔回了教室。
班里混乱的氛围在两个人同步迈进教室时戛然而止。
贺峻霖因为疼痛脸色发白,严浩翔脸色也很差,乍一看就像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沉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开始不舒服,烦躁感弥漫全身,他踢了下椅子,插着兜坐在座位上。
“翔哥,你去教训那个人了?”前座一脸谄媚地转过头,笑着。
严浩翔微微歪头:“谁说的?”
他声音很冷,无端显得有点骇人。
“没,没谁…我随便猜的…”看出严浩翔心情欠佳,前座有些发虚地想转回去,却被严浩翔又警告了一句话。
“告诉你那些小团体,以后对贺峻霖……”他突然卡个壳,意识到贺峻霖受了这么久的欺负某种意义上是因为自己的放纵和坐视不理,甚至源头就是源于自己看他不顺眼。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别欺负他了就行。”
“啊?”前座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着头答应下来。
转过身子后才疑惑地皱眉咧嘴。
这小严少什么情况?对贺峻霖的欺凌不就是他的无声示意吗?如果不是他公开表示过看不惯贺峻霖,他们也不至于为了讨好他而想尽办法去折腾贺峻霖,现在在这儿又装什么好人作什么妖?
他心中腹诽吐槽,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示。
严浩翔的位置在最后一排,只能看到贺峻霖的后脑勺和小半张侧脸,他心里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感越来越重,最后干脆愤愤地全都怪在贺峻霖身上。
他怎么……他难道不会疼吗?
严浩翔眼眸越来越深,内里的复杂让人摸不着头脑。
自从贺峻霖受伤后,严浩翔对贺峻霖的关注明显越来越多。
贺峻霖还是那副鬼样子,不爱说话不爱动,穿着老土的运动校服,长且厚的头发遮住半张脸,乍一看过去仿佛一朵发了霉的黑蘑菇。
严浩翔拉了把椅子坐在贺峻霖旁边,扒拉了一下后者的刘海,撇了撇嘴:“哎?我说你那腿怎么样了?”
他舔了舔嘴唇,贺峻霖白皙修长的腿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你就不会说话吗?我看你也不哑巴啊,那天说话声儿挺好听的啊。”严浩翔翻了个白眼,翘着二郎腿,好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样。
贺峻霖摊开英语课本示意自己要学习了。
严浩翔“嘁”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放学后严浩翔刚出学校,好久不见的狐朋狗友不知道从哪条巷子里就钻了出来,搭上严浩翔的肩膀,笑得一脸荡漾:“玩儿去不?”
“不……”严浩翔刚想拒绝,结果正好看到贺峻霖背着他那个老土的书包从校门口走出来,逗弄的恶劣心思随即产生,他走了两步拦住贺峻霖。
“小蘑菇,跟我玩儿去不?”他把“小蘑菇”的音咬的很重,语气说不清是轻佻还是为难。
站在严浩翔身后的几个男生社会气息太严重,贺峻霖垂下眸子摇了摇头,一副阴沉沉又怯生生的样子。
他脚步换了个方向想绕过严浩翔,结果严浩翔直接伸出手臂拦住他。
“说话。”严浩翔一冷下脸色还是足够骇人的,不然也不至于把校霸的名号坐得这么实在。
“我,我回家。”贺峻霖脑袋垂得越来越深,一副接受校园欺凌的小可怜模样,被厚重刘海遮挡住
的眼睛里却毫无情绪,冷漠又疏离。
逗他实在没意思,旁边看着的人也太多,严浩翔抽出来根烟叼进嘴里点燃,吐出来的白雾全部喷洒在贺峻霖脸上。
“嘁,装什么乖孩子……”严浩翔嗤道。
贺峻霖藏在宽大校服袖子下的手指渐渐握成拳头,僵了两秒钟,又渐渐松开。
“算了,”严浩翔掸了掸烟灰,侧过身让贺峻霖走,“你走吧,看你这鬼样子也不像是会玩儿的。”
贺峻霖抓着书包带子快步离开,消瘦的背影莫名显得有些仓皇。
“那谁啊?”肩膀上搭上只手臂,男生嬉笑着问道。
严浩翔把人拍下去,眼珠转了转,笑道:“你刚才说去哪儿玩?”
“最近新开了间酒吧,严少爷真是和社会脱节太久了,还能喝吗?”
“滚。”严浩翔推了男生一把,把抽了半截的烟扔在地上踩熄灭,单肩包往肩膀上一扔,“走吧,看严少爷我喝不死你。 ”
新开的酒吧酒水有折扣,因此人格外多,灯红酒绿气氛糜乱,严浩翔窝进卡座沙发里,深邃的轮廓在灯光的辉映下更显得锋利了些许,乍一眼看过去越发没什么学生样子。
活脱脱一个纨绔富二代小公子。
他跟旁边的人碰了碰杯,不知道第几杯烈性酒跟白开水一样往一饮下肚,艳红色的舌尖舔了舔唇瓣,表情像极了一只蛰伏但仍然侵略十足的雄狮。
“靠,翔哥你可以啊。”朋友一边感叹着,一边又招手叫服务生,“再给我拿五瓶酒!”
酒吧太混乱了,服务生得走到很近的地方才能听见客人的话,严浩翔眯了眯眼睛,目光顺着服务生端着托盘的细长白嫩的手指看到他单薄的肩颈线条,最后落在一张完全裸露出来的,极度漂亮的脸上。
脱去了严浩翔熟悉的那张阴沉老土的皮相,骤然清晰起来的眉眼美得就像幅画,严浩翔皱了皱眉。
“贺峻霖?”他轻轻念出了声。
贺峻霖冲他笑,在严浩翔印象中他从没见过贺峻霖的笑容,妖冶、缠绵、柔软。
严浩翔拽着贺峻霖的手腕把人扯进了卫生间,贺峻霖也不反抗,任由严浩翔大力抓着自己。
严浩翔把人摁在洗手台上,直视对方一双在学校里很难看清楚的漂亮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贺峻霖差点笑出来,他手指搭上严浩翔的肩膀,眼眸柔软:“严少爷,您又在这里干什么?”
严浩翔这才恍惚反应过来,贺峻霖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软软地挠在心尖上,然后羽毛一样飘然而过,抓不住摸不着的。
趁着严浩翔愣神的空档,贺峻霖灵活地从严浩翔的桎梏下钻出来,拍了拍自己微皱的制服下摆,临走前还留给严浩翔一句轻飘飘的话——
“严少,请您就当从没见过我。”
严浩翔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贺峻霖的体温,他的手腕很细皮肤很嫩,不得不说触感的确很好。
学校里那个头发遮脸倍受欺凌的小可怜和酒吧里眉眼精致魅惑人心的侍应生渐渐重合又渐渐分离。
第二天严浩翔在教室里看到贺峻霖,贺峻霖还是那副长发遮面死气沉沉的模样,昨天晚上齐整漂亮的形象似乎只是严浩翔的一个幻想。
他走到贺峻霖桌边,敲了敲他的桌子。
校霸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引着很多人的注意力,眼看着贺峻霖眉眼都不抬一下的模样,所有人都捏紧了心脏。
“有事吗?”贺峻霖的声音瓮瓮的,音量小得惊人。
严浩翔也放低声音:“中午,我有事找你。”
贺峻霖没应声,垂落的眼眸看起来不像答应了的样子。
严浩翔轻轻露了个笑容出来:“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昨晚的事情传出来吧?”
贺峻霖咬了咬牙,他向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衡利弊下,他点了点头。
严浩翔满意挑眉,轻佻地揉了揉贺峻霖的头发,一边走到自己的座位一边在空气中留下一句“真乖”。
班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贺峻霖心里骂娘,面上仍然一副阴暗冷漠的模样。
小插曲随着进到教室的老师而结束,气氛慢慢正常起来,只有贺峻霖一个人还沉浸在低气压里,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后槽牙,只觉得目前的状况对自己百般不利。
“来了啊?”严浩翔熟稔地招呼道,把手里还冒着凉气的饮料递给贺峻霖一瓶。
贺峻霖环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是夜晚小情侣经常出没的绿化植被非常茂盛的小树林,现在是天光大亮的中午,倒也还算正常。
他推开严浩翔的饮料,摇了摇头:“我不喝这些,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尽管过长的刘海还遮着眉眼,但那把嗓音已经不像平日在学校里的阴暗腔调,微冷的嗓音变得很吸引人,再配上两片形状姣美的唇瓣……
严浩翔拧开瓶盖喝了口冰饮料。
“你为什么在酒吧啊?”严浩翔努力让自己的问话不那么生硬,放缓了语气问道。
“打工。”贺峻霖声音很凉。他是真的不想和严浩翔这种人多加接触,他还记得严浩翔故意碰洒在他腿上的热水杯,尽管他后来做了补救,但那不能掩饰他恶劣的本性。
这种家里有钱到花不完的小公子富二代,就不是他该接触的人。
严浩翔明白贺峻霖对他的抵触,但面对这份抵触产生的不满却完全压制不住他对贺峻霖这个人的好奇。
又为什么在学校装成这副碍眼的模样?
“打工?”严浩翔站起身走到贺峻霖身边,他比贺峻霖高一点,再加上气场强大,离得近时能让人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压抑。
贺峻霖微不可察地退后了一小步,严浩翔却突然伸出手撩起了贺峻霖乱糟糟的刘海,少年的掌心还带着从瓶身上沾下来的水珠和冷气,贴近贺峻霖的额头时居然有些舒服。
但贺峻霖却被严浩翔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严浩翔一只手把贺峻霖的刘海捋到头顶固定,另一只手禁锢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完全无法挣脱。这下他盯着贺峻霖完全露出来的一张脸看了半分钟,然后开口道:“你长得很漂亮。”
这句话如果被严浩翔用于任何一个女生,那她绝对可以捂着跳到一百五的心脏晕过去。
所以他不耐烦地打掉严浩翔松松按在他头顶的手指,迅速扒了扒头发后退了一步。
“好好说话可以吗?”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到贺峻霖嗓音里轻微的颤抖和慌乱。
严浩翔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张惊为天人的漂亮脸蛋消失在浓厚的黑色头发下,插着兜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笑着说:“贺峻霖,你跟我吧,我保护你。”
在贺峻霖的观念里,这是一句很浪漫的话。
如果这不是从严浩翔嘴里说出来的,如果严浩翔没加上那一句社会气息浓重的“你跟我吧”,这句话一定会更浪漫。
“不了。”贺峻霖摇了摇手,“我挺好的,不劳您费心了。”
严浩翔看着忙不迭拒绝的贺峻霖,居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只觉得有趣。
“所以你为什么在酒吧打工?”严浩翔也不纠结,反正他决定的事也不需要当事人的答应,所以他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哦不,是自然地把话题拉了回去。
“严少爷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贺峻霖低下头,嗓音重新小下去,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重新缩回了他的壳子里。
严浩翔皱了皱眉,刚想继续追问,但看着贺峻霖那副低沉的模样还是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他严浩翔想知道的东西他总有办法知道。
这样想着,严浩翔反倒是率先走了出去,他背着身举起手朝贺峻霖摇了摇,手指背影都映上了从树叶树枝间透进来的光斑。
贺峻霖低头看向自己伸出来的手指。
“走啊,回教室。”意识到身后人没有跟上来,严浩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贺峻霖。
贺峻霖喏喏应了一声,快走两步跟上了严浩翔的步子。
然后他看到自己身上也印上了光斑。
贺峻霖微微眯起眼睛昂头看向浓密树枝外的正午的太阳,光芒刺眼,视网膜上一片血红,带着轻微的刺痛感。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人身上。
所有人都觉得严浩翔开始不对劲起来。
之前桀骜冷漠什么都没做过但仍然被封了校霸称号的严浩翔这段时间却像是被什么附了身一样整日里对贺峻霖笑得一脸殷勤傻气,甚至开始给他带饭买饮料。
尽管贺峻霖从来没有接受过。
严浩翔经过贺峻霖的课桌时顺手把手里的牛奶放在他桌子上,轻咳了一声,引得贺峻霖抬头看他。
“你……今天去酒吧吗?”严浩翔小声问。
在他的死缠烂打下,贺峻霖满脸无奈地告诉了他自己的兼职安排时间,酒吧的工作是经人介绍的,老板体谅他是高中生,让他一周工作三天就好,在这个松散的安排下,几千块的工资就显得丰厚起来,这也是贺峻霖答应去酒吧兼职的原因。
尽管那个看似体谅员工的老板眼神总是粘腻腻得像条蛇。
贺峻霖抿了抿唇瓣,重新垂下眉眼。
“问你话呢?你还去不去?”严浩翔敲了敲桌子,对贺峻霖敷衍逃避的态度表示不满。
贺峻霖翻开书,点了点头。
严浩翔眯了眯眼睛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手指碾着书页,看着贺峻霖的小半张侧脸发呆。
贺峻霖真的很好看,尽管他在学校里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是不是就可以看到那个妖精一样的贺峻霖了?
严浩翔轻轻吐出口气,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贺峻霖却是如坐针毡,他能敏感地感觉到从后排传递过来的赤裸裸的眼神。
这几天应付严浩翔这个人真的快要耗尽他的心力,他本就不爱社交,这才把自己搞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毕竟比起不痛不痒的青春期少年的孤立,贺峻霖觉得与人为善反而更难。
可严浩翔却非要挤进他孤独了十几年的世界,少年身上带着光,带着刺痛他的东西,拼了命地往里挤。
但是贺峻霖不想要,他一点都不想要。
不论是甜牛奶,还是果茶饮料,亦或是严浩翔的善意和靠近,他通通都不想要。
放学后,严浩翔还没来得及喊住贺峻霖,后者就逃一样跑了出去,宽大的校服下摆微微扬起,严浩翔只来得及看到他被头发盖了一半的精巧侧脸。
严浩翔的话堵在喉口,转了两圈重新咽了回去,然后他收拾好东西紧跟着走了出去。
严浩翔这次在酒吧的越层二楼开了个隔间,从窗口看下去可以看到混乱的舞池和一楼场景,但是因为是镀膜玻璃,所以一层看不到二楼隔间的情况。
严浩翔端了杯酒,站在窗口边可以看到穿着侍应生制服穿梭在人群中的贺峻霖。
贺峻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撩了起来,露出来的精致白皙的脸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熠熠发光,严浩翔喝了口酒,火辣辣又带了丝诡异的甜的酒液滑过喉咙,严浩翔舔了舔牙尖,露出来个笑容。
在这样糜乱的场所,灵魂仿佛都被分割成了两半。
贺峻霖垂着头端着酒盘走进包厢,酒吧不是个好地方,这间酒吧也不是清吧,贺峻霖又不傻,当然明白经常徘徊在眼前的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从事的特殊职业。
所以他接到来自隔间的指定时,只能拼了命把头埋进胸前,祈祷着别是他想象中的情况。
隔间很安静,贺峻霖其实想抬头看看,但还是咬着下唇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
直到那人主动打破了沉默:“抬头。”
贺峻霖瞪大了眼睛,心底情不自禁地骂了句脏话。
贺峻霖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又流光溢彩的深色眸子,这双眼睛实在漂亮,天生的含情眼,冷下来的时候里面都是说不清的风情,尽管贺峻霖不喜欢这双眼的主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它的美丽。
贺峻霖松了口气,紧紧抓着托盘边缘的手指也慢慢松了开来。
严浩翔注意到贺峻霖的细微反应,露出来个笑容,他朝贺峻霖举了举杯,笑道:“喝一杯?”
贺峻霖一直是一个很能忍且很有职业道德的人,既然穿了制服那就是服务者,所以他轻轻放下托盘,举起酒杯和严浩翔碰了碰杯。
酒液辛辣又甜,看颜色外形跟严浩翔手里的那杯是同一款,贺峻霖吐了吐舌头,实在不能理解就这杯东西为什么可以卖那么贵。
严浩翔盯着那抹一闪而过的艳红舌尖咽了咽口水,然后欲盖弥彰地跟着贺峻霖喝了口酒。
眼看着面前白皙的脸爬上红晕,动作也慢慢迟缓起来。严浩翔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在贺峻霖面前晃了晃。
贺峻霖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他微微歪了歪头,对着严浩翔露出来一个平日里绝对不会露出的近乎可爱的笑容。
严浩翔只感觉一股热流猛地冲向鼻腔。
他属实也没想到自己会对着贺峻霖一个笑容流了鼻血,堪称没出息中的没出息了。
严浩翔有些慌乱地抓了两张纸巾擦鼻子,动作间眼睁睁看着贺峻霖又自发性端了酒杯往自己嘴里灌,严浩翔看得心惊胆战,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也顾不得流不流鼻血了,两只手迎上去拿走了贺峻霖手里的杯子。
醉酒的人反应慢是全世界统一的一件事情,所以贺峻霖先是愣愣盯着空荡荡的手心看,随后才又慢吞吞地抬头看向严浩翔。
漂亮的桃花眼醉了以后更让人觉得里面一片春意,他抬手去抢严浩翔手里的杯子,整个人却失去重心栽进严浩翔怀里,贺峻霖条件反射地接住他,被人扑进沙发里。
抱住怀里软糯柔软的身体时,严浩翔叹了口气。
妈的,绝对不能让贺峻霖跟别人喝酒。这个念头瞬间充斥了严浩翔的脑海。
好不容易才把人带进了自己家门,严浩翔从高中起就开始独居,父母给他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小公寓,一室一厅住起来倒是刚刚好。
贺峻霖半睁着迷茫的眼睛,深色瞳孔无力地转了转,严浩翔掐着他的腰和肩膀,因为怕他摔倒而格外使劲儿,随着疼痛蔓延进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贺峻霖哼了一声,想挣脱开来。
感受到怀里人的不安分,严浩翔叹了口气,最后加了点力气把人扔进沙发里,拍了拍手问:“清醒了没?”
贺峻霖缓了缓才从柔软的沙发里爬出来,固定好的头发散落了几络垂在眼前,衬得一张脸越发精巧,他眨了眨眼睛,重新垂下头。
贺峻霖身上的酒气很重,那杯酒口感辛甜但是后劲儿很大,就连严浩翔现在都觉得脑袋有点晕晕乎乎的,更别提一口闷的贺峻霖,他现在别说清醒了,没直接栽倒睡过去已经是很不错了。
而至于为什么没直接睡过去,大概是因为……
贺峻霖保持低头的动作呆了很久,严浩翔就这样站在一旁看了他很久,直到前者缓缓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里艰难地聚拢起两束光。
“我想……洗澡……”断断续续地说完四个字,贺峻霖重新陷入沉默中。
严浩翔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你……可以自己洗澡吗?”
严浩翔又靠近了他一些,声音压得越来越低:“要不然……我帮你?”
贺峻霖这次有反应了,他眼珠黑沉沉的,盯着严浩翔看了很久。
眼看着贺峻霖额头前的发丝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上下摇晃了几下,严浩翔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揉了揉还是有些不适的鼻子,有些临阵退缩:“算了,要不你还是自己解决吧?”
贺峻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体,凭借着差得离谱的方向感朝所谓的浴室走去。
随后,严浩翔便眼睁睁看着贺峻霖走向了阳台。
把人捞回正常轨道后,他看着贺峻霖一张因为迷茫而显得过分天真的脸,咽了咽口水,弱弱的语气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不是想占你便宜,而是你这个状态,怎么自己洗澡啊……你会受伤的,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根本就不会喝酒……”
严浩翔一边碎碎念一边咬着嘴唇扶着贺峻霖进了浴室。
他向来是个擅长享受的贵公子,浴室格外宽大,帘子后摆着个尺寸可观的浴缸,严浩翔让贺峻霖站定在洗脸池旁边,自己则先去给浴缸放水。
一边试着水温严浩翔一边叹了口气,印象中除了自家的猫和狗他可没帮别人放过洗澡水,这样想着他回头看了贺峻霖一眼,正好对上贺峻霖一双没什么情绪的桃花眼,心脏又猛地一跳。
操。严浩翔心里骂娘,剥开贺峻霖衣服的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没出息到一粒扣子都解了很久,数不清又磨蹭了多久,他才终于把贺峻霖送进了浴缸里。
还是没脱干净的贺峻霖。
严浩翔实在是下不去手剥开贺峻霖身上最后一层薄薄小小的布料,干脆就没继续下去,直接把人乱七八糟地塞进了浴缸,溅出来的水甚至湿了他大半衣服。
让贺峻霖在里边随便泡了泡,严浩翔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捞了出来,裹了块浴巾抱着人进了卧室,他本意是想让贺峻霖睡卧室他睡沙发,结果转身的一瞬间却被贺峻霖抓住了手腕。
严浩翔错愕回头,看到贺峻霖似乎清明了一点的神色。
“别走……”他喃喃道,掌心的力气越来越重,眼底快要藏不住的脆弱微微破开了蛋壳,露了一点在严浩翔眼前。
贺峻霖被折腾了一通,本就醉得厉害的脑袋几乎搅成了一团浆糊,但是在混乱中他又仿佛有了意识和理智。
就比如,他知道他抓住的是严浩翔。
他知道自己不想让他离开。
严浩翔目光从贺峻霖还沾着水珠的脸上落在紧抓着自己的那几根嫩白如玉的手指上,叹了口气说:“好,我不走。”
第二天,贺峻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整个头都跟被放在搅拌机里搅了一遍,浑身几乎麻木,尤其一双眼睛甚至要肿到睁不开。
他伸出条胳膊想动一下,却不小心戳到身旁的一个不明物体。
眼珠艰难地转了转,贺峻霖勉强歪过头,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男生,侧脸精致温柔,在阴暗的自然光下,鼻梁轮廓都仿佛是精雕细琢出来的。
贺峻霖面无表情地坐起了身,掀开被子却感觉一股凉气席卷身体,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光裸的身体。
他咬住下唇,让自己不至于像失神的女孩子一样尖叫出声,叫声憋回去的瞬间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闭了气,脸颊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严浩翔悠悠转醒。
他昨晚也喝了酒,虽不至于像宿醉的贺峻霖一样浑身不舒服,但头晕眼花也是不可避免,他发了会呆,等记忆回笼后才微微偏头去找昨天留住自己的罪魁祸首。
结果看到了一片白皙赤裸的胸膛和一双错愕羞涩的眼眸。
“你是说……我昨天喝醉了你带我回了你家然后给我脱了衣服洗了澡,然后你让我睡床我却拉住你不让你去睡沙发?”
严浩翔发誓,他认识贺峻霖到现在,很少能听到贺峻霖一口气说这么多字,甚至没有停顿。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理清楚思路后点了点头示意他描述得很准确,贺峻霖不由自主张开嘴巴,露出来一对兔牙,整张脸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良久,他干笑两声:“我们是不是迟到了?”
严浩翔沉默地打开手机,“10:53”的字样嚣张地摆在屏幕上。
“没有迟到,”他抬眸对贺峻霖笑,“已经旷课了,三节。”
他伸出来三根手指摇了摇,贺峻霖抿了抿唇角,对着他的手指头就咬了下去。
妈的,贺峻霖属狗的。严浩翔看着手指上的牙印恶狠狠地想。
然而接下来却还是带着受伤的手指头去衣柜里给罪魁祸首找衣服。
贺峻霖瘦,骨架也小,严浩翔虽然也是少年的清瘦身材,但偶尔的锻炼和运动让他身体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对比贺峻霖就显得壮了很多,更何况他还比贺峻霖高出一截。
身材差距直接导致了贺峻霖根本就穿不了严浩翔的衣服。
贺峻霖看着松松垮垮挂在胯骨上并且长了一截的黑色裤子,终于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在最后严浩翔还是找出来件短裤,配上件白T倒是勉强合贺峻霖的身。
只是严浩翔把目光从贺峻霖裸露出来的藕一般的小腿上挪开。
昨天晚上贺峻霖是穿着侍应生制服回来的,校服被丢在了酒吧更衣室,贺峻霖自然不会穿着严浩翔虽然简单至极但还是价值不菲的衣服去学校的,他咬着指甲跟班主任请了个假,摊开胳膊倒回床上,然后揉了揉眉心。
宿醉不好受,一大清早他又受了惊吓,现下收拾干净后只觉得浑身疲惫,甚至有些想吐。
严浩翔点了外卖,一边看着电视里血腥的电影场面一边吃得津津有味,贺峻霖瞄了一眼电视,毅然决然地捧着自己的饭回了卧室。
洗干净的头发已经重新落了下来挡住了那张精致的脸,吃完饭的严浩翔悄无声息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贺峻霖一边拨弄头发一边吃饭,微微皱了皱眉。
贺峻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实在是不适合一个男孩子,尤其是不适合他。
“我带你去理发吧?”严浩翔突然出声问道。
贺峻霖根本没意识到他在门口,手抖了一下差点碰翻外卖盒子,吐出口气在心里说服自己昨晚是严浩翔帮了他,严浩翔是个好人后,他才勉强露出笑容。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为什么啊?”严浩翔走进来挑起来贺峻霖的一络头发用指腹捻了捻,好奇道,“你为什么一直留着这个发型?不好看,不适合你。”
“这就跟你没关系了吧?”贺峻霖擦了擦嘴,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制服洗好了,晾干后麻烦您帮我带到学校。”
贺峻霖转身要走,严浩翔拽住他的手腕:“你别去酒吧打工了。”
贺峻霖皱眉,抬眼却看到严浩翔罕见的真挚又关心的神情,他有些不自在的地挣脱出来,手指却不知道该摆什么动作,最后只能尴尬地掩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没有回话。
“我认真的,”严浩翔说,“你成绩不错,打工会耽误你学习,其次那间酒吧不干净,你连杯酒都不能喝,我不放心。”
贺峻霖没敢再看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严浩翔家,背影就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
严浩翔说过让贺峻霖心乱如麻的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我保护你”。
并且他真的做到了,在严浩翔主动和贺峻霖示好以后,曾经贺峻霖经受过的甚至是习惯了的恶意通通消失不见。
第二句话就是“我不放心”。
贺峻霖走到医院门口,轻车熟路地推开一间病房门,里面的老人睡颜安详,贺峻霖坐到病床旁边拉住老人的手。
他沉默了很久才小声开口。
“奶奶,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贺峻霖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些话,从和严浩翔的第一次接触他故意把热水洒在自己身上说起,一直讲到昨晚两个人同床共枕了一夜。
“奶奶,我觉得他真的很特别,他的关心和爱护写在每一个动作里,然后偶然间的一句话就可以戳在人心尖上……”贺峻霖低头看着老人布满褶皱的手部皮肤,微微露出个笑容,“我好喜欢他啊。”
把故事从头梳理开来,贺峻霖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不是好像,不是貌似,严浩翔的温柔润物无声,早就在他还以为自己在抵触的时候钻进了他的心底,在每一个相处的瞬间,他一颗心脏早就因为严浩翔化成了一滩水。
走出医院时,贺峻霖做了个深呼吸,阳光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他微微露出个笑容。
真正剪掉那头乱糟糟毫无形状的头发时,贺峻霖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身后的理发师在头发吹干后毫不吝啬地露出惊叹的表情,他说:“你就应该留这种发型,比你原来的看起来清爽多了。”
贺峻霖和他道谢,摸着短了很多的柔软发丝对着镜子露出个笑容。
镜子里的少年精致柔软,露出来的漂亮眉眼冲淡了那股阴郁颓废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阳光了很多。
而带着新发型回到学校的贺峻霖理所应当地收获了一大波的关注……从校门口走到教室的距离都可以听见过路人的目光还有经过后小声的尖叫。
“那个男生……好好看啊!……”
“以前没见过啊,我不允许有帅哥成为我的漏网之鱼。”
贺峻霖抿了抿唇角,加快步子进了班级。
严浩翔已经坐在了教室里,正坐在后排座位上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贺峻霖站在班门口,引来了或熟悉或陌生的同学的注视。
无一例外,全是惊叹——
“贺峻霖?那是贺峻霖吗?”
严浩翔不在乎其他人骤然安静下来亦或是骤然混乱起来的氛围,却在听见这句话时突然抬起了头。
他看向门口,刚刚好对上一双形状姣美的桃花眼,那人眼尾有个微微下垂的弧度,眼角的形状像是用画笔才能勾勒出来的漂亮精致。
他对严浩翔笑,然后走向他。
严浩翔眼看贺峻霖朝自己走来,心跳停顿了一瞬间,然后猛地充血剧烈跳动起来。
贺峻霖路过了自己的座位径直走到严浩翔座位旁边,他垂下眼睛对严浩翔笑:“新发型,好看吗?”
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最后排的角落里——两个清秀俊俏的少年相互凝望,良久,坐着的那个也对站着的人露出个笑容。
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直到半秒钟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捂住了嘴,却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尖叫从缝隙中漏出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充斥教室。
严浩翔和贺峻霖又对视了两秒,一同露出笑容。
贺峻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烧红了,严浩翔揉了揉因为情绪激烈而开始有一点胀痛的太阳穴,放轻声音问:“为什么剪头发了?”
头发短了以后,贺峻霖的眉眼轮廓就清晰明了起来,所以严浩翔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贺峻霖微眯起来笑的桃花眼和眼底的极致温柔,他摸了摸短了很多的发尾,抿起嘴角说:“你不是,想我剪头发吗?”
那一瞬间,严浩翔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顿时搅成一片浆糊,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贺峻霖,又指了指自己。
他结结巴巴地想说话,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着全班人的面拉着贺峻霖离开了教室。
两个当事人一走,教室里轰然炸开。
“贺峻霖?!贺峻霖也太他妈好看了吧?!”
“我操,妥妥潜力股啊,他那双眼、那张脸,我的天啊……”
“你们难道不觉得贺峻霖和严浩翔很配吗?”
“救命,我以为就我自己有这种诡异的想法,他俩氛围好奇怪……”
两位处于讨论中心的风云人物却是拉拉扯扯地走到了楼梯拐角处。
严浩翔活了十七年,最会的技术就是打直球,所以他站在原地的第一秒,脱口而出——
“贺峻霖,你是不是喜欢我?”
问题传入耳膜的一瞬间,贺峻霖愣在原地。
他不久前刚刚确定的心意,青春期的初次心动,就这样被明晃晃地知晓,甚至还直白地问了出来。
别扭的恼怒涌上心头,贺峻霖翻了个白眼,语气却有些慌乱:“你有病吗?我才不喜欢你。”
严浩翔突然笑了出来,他掐住贺峻霖的脸颊揉了揉,嘴唇靠近他的耳朵。
“贺峻霖,你就是喜欢我。”
“我听到你的心跳了。”
他们离得很近,贺峻霖可以看到严浩翔根根分明的睫毛和亮晶晶的眼眸。
严浩翔没有理会他的沉默,自顾自弯着眼睛笑道:“既然你不好意思承认,那我就先承认吧。”
“贺峻霖,我喜欢你。”
贺峻霖眼看着严浩翔的眼皮褶皱平铺开来,取代笑容的是满脸的认真模样。
“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严浩翔似乎也是有些不自在,抓了抓头发继续说,“这样说可能会很奇怪,但是,你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贺峻霖呆呆地看着严浩翔,一双桃花眼里混乱到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情绪。
他张了张嘴,却有些说不出话来:“你……”
严浩翔还在笑,打断他的话口:“就不要你啊我啊的了,我很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第一句话说出口以后剩下的表白似乎就顺理成章了很多,严浩翔突然坦然起来,一条一条给贺峻霖罗列和他在一起的优势——
“和我谈恋爱好处很多的。你看首先,我这么帅,虽然你也很帅,但是你完全不亏啊,其次我很有钱,虽然我觉得你也不会要,不过你看我还有第三点……”
贺峻霖捂住严浩翔喋喋不休的嘴,赶紧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幸福来得太快,严浩翔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他呆滞了半秒钟,猛地挣脱出贺峻霖的桎梏,不可置信道:“你……答应了?”
贺峻霖点头:“你猜得没错,我很喜欢你。”
严浩翔这次失语了,在贺峻霖没答应的时候他可以插科打诨地逗趣,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本不是个话多到油嘴滑舌的人,他看似信心满满实际上毫无底气。
万一贺峻霖根本就不喜欢他?
万一一切的一切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严浩翔沉默了很久,眼看着气氛渐渐凝固起来,贺峻霖正准备找个话题打破尴尬的时候,严浩翔动了,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过的认真,伸出右手做了个很标准的握手礼的动作,说道:“男朋友,以后请多关照。”
贺峻霖被严浩翔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小兔牙露出来一半,但还是伸手回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青春期的心动出现得毫无道理又理所应当,反正不论如何,从这一刻起,他们开始了终其一生的漫长的相爱旅程。
严浩翔和贺峻霖回到班级,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个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发散思维优越,很大一部分还喜欢暗戳戳地研究纯爱方面的漫画小说之类的东西,很快学校里围绕这两位颜值不菲的主人公就建立了相关的小组织。
小组织的成员们到处收集他们两个关系微妙的证据,然后三百六十度千方百计地研究,立志证明她们嗑的CP真相是真。
两位主人公倒是丝毫不关心这些,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目前对此毫不知情,其次则是比起那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已经摆在面前——
在不知不觉莫名其妙的对抗、接近、暧昧中,随着青春心动的被确认被接受,他们也即将踏入一个新的阶段。
高中老师说起话来总是带了点夸张意味,上一届学生刚结束高考的瞬间,老师进门就是慷慨激昂的一句“接下来你们就是高三的学生了!”,差点让一众学子忘记今夕何夕。
话虽如此,但是随着高中最后一个暑假的到来,严浩翔也不由自主开始思索关于未来的问题。
其实严小公子从前一向奉行及时行乐的做人准则,可惜现在情况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看着贺峻霖低头写字的侧脸,后者皮肤白皙,轮廓美好,每一寸都是他爱极了的模样。
他好喜欢贺峻霖,他想和他过一生,所以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对于十七岁少年尚且有些深重的问题。
“霖霖,你以后想考哪里的大学?”严浩翔趴在桌子上,垫着掌心歪头看贺峻霖。
贺峻霖分给他一个眼神,被他莫名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神情逗笑:“我没什么计划和目标,走到哪里算哪里吧。”贺峻霖如是说,然后反口问他同样的问题。
“我爸让我出国留学。”严浩翔的表情变得很凝重。
贺峻霖的笑容也凝固下来,他重新集中注意力到面前的题目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出国留学啊……那挺好的。”
“是挺好的,”严浩翔煞有介事地附和他,余光瞥到贺峻霖掩饰不住的失落时才慌了神,赶紧补救道,“留学的确挺好的,但是我不会去的,我有个小傻子在国内没人照顾,我怎么放心啊?”
他逗贺峻霖,换来后者用力拍在他肩上的一巴掌。
“你才傻子,你才不能照顾你自己。”贺峻霖撇了撇嘴,反驳道。
严浩翔揉了揉他的头发,什么都顺着他说:“行,我是傻子,你不放心我,所以我不出去。这下行了吧?”
眼看着面前的题目都变成严浩翔的脸,贺峻霖叹了口气,明白自己这下子是学不进去了。
所以他们干脆放下课本,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谈论明年要去的大学,想象在另一个城市新的生活。
严浩翔先送贺峻霖上了去医院的车,才慢慢踱步往家走,走了没两步又突然顿住脚步换了个方向。
他得回趟家。严浩翔心想。
他得告诉他父亲,他不能听他的安排乖乖出国了,因为现在国内有他想守护的人,有他想一直陪伴着走下去的人。
严家家风其实很开明,因为严家之前的重心一直放在海外市场,后来随着严父年纪增长,情怀加重,才慢慢把生意重心转移到了国内。
严浩翔到严家的时候严父正附庸风雅地在后花园里喝下午茶,严浩翔毫不客气地插起那块小半个巴掌大的蛋糕塞进嘴里,严父也不恼,就这么看着他。
“知道回来了?”严父笑眯眯地问。
严浩翔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一副懒散模样实际上仪态动作都很合规矩,他也对着自家父亲露出个笑容。
“爸,我马上就高三了。”
如果贺峻霖在场,一定会感叹父子不愧是父子,严父微微上扬的语调和严浩翔说话时简直像到了极点。
“我打算好好高考,不去留学了。”严浩翔继续道。
严父的表情没有任何意外,他端起咖啡杯浅浅尝了一口,随后咋了咋舌抬眸直视严浩翔,开口道:“为了那个男孩儿?”
严浩翔也不意外,他从不怀疑自家父亲的能力,所以他只是浅浅笑道:“对,为了他。”
“浩翔,你这种年纪,有喜欢的人爱慕的人很正常,但是比起所谓爱,不如说是荷尔蒙的过度旺盛……”
严父话还没说完就被严浩翔打断了,他面色认真起来:“爸,我很喜欢他,不是青春期,不是荷尔蒙,我相信我接下来的一生都不会遇到第二个他了,只有他才能让我心动。”
严父看了严浩翔半晌,随后突然笑了出来:“浩翔啊,不用紧张,我也没有逼你放弃他。”
“各人有各命,你这个年纪也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了,国内高考形势严峻,我希望你可以保持现在的心态,不要后悔。”
“不会后悔。”严浩翔答得很快。
严父爽朗笑了两声:“好,在家吃个饭吧,你姐姐一会就回来了。”
严浩翔摇了摇头,站起身:“我去给小贺送饭,顺便看看他奶奶。”
严浩翔和贺峻霖交往一段时间以后贺峻霖就主动坦白了他的生活和过往。
尽管不算富裕,但是父母恩爱家庭美满,贺峻霖小时候也是阳光开朗的小男孩儿,可惜天不遂人愿,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碎了一个家,也打碎了贺峻霖的天真无邪。
“他奶奶抚养他到十六岁,去年脑中风倒下了。”严浩翔简单解释道。
严父的表情却一时之间沉了下去,空气凝固了一瞬间,随后严浩翔就收到手机传来的入账提醒。
“给你打了点钱,跟你那小男朋友吃点好的。”严父打完钱后,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无所谓模样坐正身体继续喝咖啡。
那副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得严浩翔想笑:“行,谢谢爸,那我就先走了。”
严父摆了摆手,咖啡杯还没放下来。
严浩翔离开没多久,严姐姐就回来了,严父招呼着自家女儿坐下,平日里严肃的一张脸却一直挂着微妙的笑容。
“您这是笑什么呢?怪吓人的……”严姐姐皱眉。
严父却只是若有所思:“小严长大了啊,他可算明白什么叫用心什么叫责任了……”
面对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夸赞,严姐姐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严父已经背着手慢悠悠地离开了小花园,严姐姐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上去:“爸,说话不能说一半你不知道吗?”
严浩翔买了饭走进医院的时候,贺峻霖正坐在病床边刷题,他早就辞了酒吧的工作,后来找了一份奶茶店的工作,但是因为工作时间对高三生太不友好,所以后来也放弃了。
看到严浩翔进来他有点惊喜,站起身来想接过严浩翔手里的袋子,却被严浩翔自然而然地拦了下来。
“你别动,我来就行。”
贺峻霖失笑,在一起以后的这几个月,他被严浩翔保护得跟个瓷娃娃一样,仿佛磕一下碰一下就会碎掉。
严浩翔把东西摆好后又检查了一遍贺奶奶的医疗设备才坐回桌子边,他撑着下巴看贺峻霖吃饭,脸颊鼓鼓,像个小朋友。
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命运却不宠他,那就只能我自己来宠了。严浩翔情不自禁露出来个笑容,状似无意地说:“我刚才回了趟家。”
“嗯?”贺峻霖抬眸,特殊的角度显得他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严浩翔感觉心脏窒了一瞬间。
“我……”他轻咳一声,继续自己的话题,“我跟我爸说了,他答应了不送我出国。”
“霖霖,我们一起高考吧。”
贺峻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你,不觉得意外?”严浩翔试探。
贺峻霖摇了摇头,再抬起来时眼圈居然有点发红,他使劲又摇了摇头:“很意外,很惊喜,很开心。”
严浩翔很少能看到贺峻霖示弱的模样,当下这红通通的眼圈让他心疼得不行,把人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一边拍一边哄:“这是开始的事情啊,乖,笑一个。”
严浩翔哄人的语气故作轻佻,贺峻霖到底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从严浩翔怀里爬起来拍了严浩翔一下,破涕为笑——
“严浩翔,一起高考吧。”
刚升入高三,压力还没有明显增大,学校组织了一场春季运动会,美其名曰强身健体才有利于好好学习。
体委有些头痛,由于是高三的最后一场运动会,学校对高三年级格外关照,列出来的项目排了一整页纸,除却基础项目外,居然还有跨栏这种一般人从未接触过的加赛项目。
好不容易地安排了个七七八八,体委对着剩下的项目彻底秃了头。
虽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普遍好动,但是一听到五千米还是忍不住皱了眉然后摆摆手转身就走。
体委自己已经报了五六个项目了,对于五千米实在爱莫能助,最后问了一遍后,班里还是一片沉默,他叹了口气,想着干脆放弃这个项目算了的时候,严浩翔倚着门说了一声:“帮我报上吧,我跑。”
如果不是严浩翔平日里嚣张惯了大家都不敢太招惹他的话,体委现在一定会飞奔过去抱他大腿。
但是严浩翔只是迎着全班人不可置信中夹杂着敬佩的目光一脸淡然地走回了座位。
贺峻霖看着拽得不行的严浩翔,脸上轻轻露出个笑容,也不知道他这副模样是随了谁,面冷心热的小孩儿,腻起来简直要人命。
他不觉又想起了寒假里两个人在严浩翔家看电影,严浩翔躺在他的腿上手臂圈着他的腰肢,像是只小狮子在强势占领独属于他的地盘。
那人体温高,掌心都是炙热的,透过薄薄的衣服烙印在贺峻霖单薄的肩胛骨上,热度传上脸颊,严浩翔会轻吻他的侧脸,然后笑着说“好甜”。
思绪又一下子飘了很远,贺峻霖甩了甩头集中注意力到面前的卷子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似乎都变得顺眼起来。
贺峻霖有些无奈,但是甜腻的幸福感却充斥心底。
严浩翔其实是个很认真的人,从前浪荡惯了等着随时出国留学的公子哥自从准备和贺峻霖一起高考后,居然就真的收了心每天埋头于各科卷子,高三第一次月考就有了质的进步。
跑步哪有学习难?严浩翔这么想着,打算这段时间每天跑步回家,就当练习五千了。
严浩翔塞着耳机慢慢跑在路上,风撩起少年的发丝,缠绕在另一个少年的指尖。
耳机隔音减震效果都不错,以至于等到贺峻霖拍了拍严浩翔的肩膀后者才转过头,一双眼睛在看到贺峻霖的一瞬间聚焦起光亮,柔软和爱意不加掩饰。
“我陪你跑呗。”贺峻霖自从跟严浩翔在一起后,说话语气都变了很多,添了点严浩翔曾经常用的轻佻感,微微上扬的尾音带了点笑意。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叹了口气,拉着人拐进小巷。
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还有些潮湿,和几十米之外的闹区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严浩翔挑起来贺峻霖的下巴,尖尖的下巴戳在人手心里触感细腻,严浩翔爱不释手地摩挲了几下,近乎虔诚地在那两片唇瓣上印了一个吻。
少年的爱意总是澄澈到不掺杂念和欲望,浅淡的吻结束后,严浩翔就把身体靠在贺峻霖身上,语气说不清是抱怨还是撒娇:“贺儿,后悔了,不想跑步。”
贺峻霖失笑,揉了揉大型犬一样的严浩翔:“谁让你非要逞强呢?答应了人家就得做到。”
严浩翔又耍赖一样在贺峻霖颈窝蹭了很久,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我跑。”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似乎就是上天注定人力不可违的。
严浩翔这会儿还在跟自家男朋友撒娇耍赖求夸奖,过了几天临近运动会的时候,一场意外却直接剥夺了他跑步的资格。
贺峻霖看着扶着膝盖滚到地上的严浩翔,眸色黑了黑,他迎上去把人扶起来,眼底一片晦暗让对面的人都颤抖了一下。
贺峻霖没空处理他们,他一心紧张着严浩翔的伤势,先扶严浩翔去了医务室。
严浩翔膝盖本来就有旧伤,刚才又想不开非要去踢足球,体育班那几个男生不论是踢足球还是打篮球都是出了名的黑,丝毫不在意所谓的规章制度,一切都为了赢。
贺峻霖刚刚就眼睁睁看着那个男生趁着抢球的功夫一脚踢在了严浩翔的小腿上。
“你是不是傻逼,你去和他们玩儿?”贺峻霖咬着牙,眼圈却因为担心而不自觉红了起来。
严浩翔还坚持着嬉皮笑脸逗贺峻霖:“霖霖,你别哭啊,我没事,就这点伤对你翔哥来说不叫事。”
贺峻霖踹开医务室的门,把人丢在床上。
校医还是那个和蔼的婆婆,她带着花镜轻轻按压了严浩翔的膝盖,严浩翔忍着没出声,但忍不住皱起的眉还是出卖了他。
“问题不是很大,注意不要再剧烈运动,”医生开了药方一边拿药一边说,“尽量少跑少跳,膝盖本来就有旧伤吧?”
严浩翔愣住了,他没想到医嘱会是这样,后天就是运动会,他是班里唯一一个五千米报名者。
贺峻霖都不用看就知道严浩翔在想什么,他抬手轻轻摁了一下严浩翔的膝盖,严浩翔吃痛又不敢动,只能僵硬着身子看贺峻霖,一双欧式大双除了担忧还有疑惑。
“别想了,”贺峻霖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你那个五千米,我替你跑就是了。”
严浩翔还在一瘸一拐走路的时候,运动会就已经悄然而至。
五千米是最后的项目,贺峻霖在看台上坐了一天手脚都有些麻木,严浩翔带着只受了伤的脚慢吞吞走到贺峻霖身边,一言不发拉了人就往体育馆走。
今天的比赛项目都安排在室外,空荡荡的体育馆内分外清冷,严浩翔搭着贺峻霖的肩膀坐在长椅上,贺峻霖也不疑惑,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舒适地半眯起眼睛,跟只小猫似的。
“紧张吗?”严浩翔问。
他们班成绩不错,目前可以排到第二,但是跟第一名成绩咬得很紧,如果贺峻霖五千米项目超过第一名班级的选手,他们班就可以跃居第一。
贺峻霖摇了摇头,头发丝扫过严浩翔的皮肤,有些痒。
“不紧张就好,随便跑跑就行。”严浩翔给贺峻霖揉了揉肩膀,一边按压一边嘱咐道。
他的力度很舒服,贺峻霖感觉自己居然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过了一会儿,肩膀上的力道消失,严浩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五千快开始了。”
贺峻霖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严浩翔放大的一张脸出现在眼前,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换来唇瓣上湿润柔软的一个吻。
贺峻霖掐了一下严浩翔的脸颊,低头看了看时间,确实是快要开始准备了,站起身拉了拉腿。
“给我加油。”走出体育馆时,贺峻霖说道。
“当然。”严浩翔笑着回应。
贺峻霖话说得轻松,然后等他真正站在起跑线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在胸腔里咚咚作响,他从前太不合群,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站在起跑线为班级争取所谓荣誉的时候。
哨声响起,贺峻霖跟着人群跑出去,速度不快,经过班级看台的时候他歪了下头,看到人群中显眼的严浩翔冲他比了个心。
他皱了下眉,又忍不住勾起嘴角,一种莫名的动力从心尖输送至四肢百骸,他吐出口气,慢慢加快速度。
操场一圈是四百米,五千米就是十二圈半,贺峻霖跑到第八圈的时候,前边的人就慢慢少了起来,大部分参赛者都慢吞吞地拖着步子,沉重的脚步落在地上发出疲惫的声音。
贺峻霖也开始感觉胸口有一种近乎撕裂的痛感,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慢慢游走在胸口到喉咙的位置。
他闭着眼睛缓了缓神,调整呼吸后重新积聚起力量坚持跑了两圈。
第十一圈开始,贺峻霖前边就还剩了两个人,他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都半捂着小腹慢吞吞地走着,他现在有些喘不上气,脚步沉重,整个身体都在催促着他停下来,贺峻霖眼前发黑,但是他看着前面人的背影,硬生生把停下来的念头甩出了脑海。
贺峻霖的胜负欲不强,更何况是在运动会这种小事上。从前比起所谓输赢,贺峻霖更在意利益最大化,但是现在想赢的心理却几乎点燃了他一颗心脏。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撑起来疲惫的身体,贺峻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加快速度超过了第二名,真正跑了四千多米后,所有选手基本都已经处在身体崩溃的边缘,加速反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现在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贺峻霖跟开了挂一样超过第二逼近第一。
班级所站的看台传来沸腾的声音,男生女生的尖叫呐喊混杂在一起,贺峻霖听不见,他只能看到似乎很遥远的终点走过来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严浩翔看着加速度的贺峻霖有些担心,贺峻霖其实体力耐力都不错,但是看着贺峻霖向来清冷冷的一张脸上的汗珠,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心疼。
还有半圈了。最后二百米。
第一名近在咫尺,贺峻霖甚至都能看到跑在自己前面的人衣服背后被汗水浸湿的轮廓。
肺部像破了个口子发出旧风箱呼呼啦啦的声音,贺峻霖感觉自己整个人也像个废旧机器,马上就要报废。
严浩翔站在终点对贺峻霖夸张地摇了摇手,从他的角度可以完整看到贺峻霖和第一名不过就相差几米。
“霖霖!”他喊了一声。
几十米真的很近,近到这声“霖霖”毫无阻碍地传入了贺峻霖的耳朵。
贺峻霖看着自己和第一名的毫厘之差,心一横干脆直接迈开步子跳了一下然后直接摔了过去。
所有人的心脏在贺峻霖倒地的一刻静止了。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反应过来后最先看向计时裁判,裁判皱眉记下成绩,宣布贺峻霖是第一名。
贺峻霖这才站起来,严浩翔把人搂进自己怀里,手指攥着他的手腕,看着细腻掌心蹭出血丝的一块伤口别提有多心疼。
“第二就第二,你怎么还摔过来呢?你吓死我算了……”严浩翔一边轻轻吹气一边碎碎念,眉头紧皱,隐隐透着心疼。
“我没事。”各个方向传来的目光太多,贺峻霖想从严浩翔怀里挣脱出来,却被人强行按了回去还抱得越来越紧。
“别动了,我带你去找校医,再动我直接亲你了。”严浩翔警告道。
贺峻霖果然不敢动了,他顺了顺严浩翔的胸口,露出笑容:“别生气——”
尾音拉长,带着意味明显的讨好和撒娇。
严浩翔冷着脸,但是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一切情绪。
运动会在五千米长跑后宣布结束,因为贺峻霖最后牺牲自我力挽狂澜,他们班以微弱差距领先两分拿到了冠军。
青春期的少年因为一张奖状和几样廉价的奖品而拼尽全力甚至摔伤了自己,听起来有些好笑,但这的确就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运动会结束后,天气也慢慢入了秋,随着街道上穿棉服带毛线帽的人逐渐增加,桌子上的卷子练习册也越来越厚,墙上的倒计时变成了“一”开头,严浩翔和贺峻霖也迎来了高三的寒假。
高中的最后一个寒假很短,大年初六就要开学,班主任把这个消息传达到班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哀嚎。
严浩翔反射性地看向贺峻霖,贺峻霖却是微微垂下了头。
对他而言,从去年开始除夕过年就失去了所有的实质性的意义,奶奶在世的时候,老人会很有仪式感地给他包一个红包,然后给他做一桌子年夜饭,看着他狼吞虎咽。
但是去年奶奶倒下了,去年那个除夕夜,贺峻霖除了冷没有别的想法。
医院里的除夕很寂寥也很忙碌,灯火通明的病房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走廊里陪床的人的饭菜味,让人有些作呕。
贺峻霖实在没什么胃口,放下手里没什么油水的医院食堂的饭菜,手掌撑在脸颊两旁把窄窄的脸挤出来一点点肉。
“奶奶啊,我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如果去外面上大学你该怎么办?我已经很久没工作了,您的医药费都是他在担负着,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他,明明是找了一个男朋友,却没能让他享受到真正的青春真正的恋爱,反而还得负担起我生活中的一些东西。奶奶,又过年了,今年冬天很冷,好在你老寒腿没有犯……”
贺峻霖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每次和奶奶相处或者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很喜欢碎碎念,严浩翔觉得他这种行为很可爱,但同时也很心疼他长年压抑在心口的痛。
因为负担太多,反而说不出来。
严浩翔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病房内的场景,贺峻霖双手托腮,从侧面看过去整个人就像个乖巧的娃娃,可是他眉眼低垂,神情是肉眼可见的过分悲伤。
病房隔音还不错,严浩翔只能看到贺峻霖微微张合的唇瓣却听不见声音,他看着贺峻霖柔软易碎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见开门声贺峻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转过头看到拎着保温食盒的严浩翔。
“除夕快乐。”严浩翔上前揉了揉贺峻霖的头发,揉红了他一双精致的桃花眼。
贺峻霖很感动,在这种特殊的日子人的心理总是要更感性更脆弱一些,他揪着严浩翔的衣领蹭了蹭,才找回自己略带哽咽的嗓音。
“给我们小朋友送饭,然后守岁,过春节啊?”严浩翔失笑,领着人走到走廊。
“我怕你不放心奶奶,所以打包了饭菜。”他一边拆饭盒一边说,“就点了点家常菜,有点简陋了。”
贺峻霖摇了摇头:“不简陋。”
严浩翔抬头看他,看到一双很亮的漂亮眸子,贺峻霖说:“有你在,哪里都很好。”
贺峻霖很少会直白表示出他对严浩翔的感谢和喜爱,所以这一句话一直到两个人吃完饭都还在严浩翔脑子里回荡。
他想保持高冷,却又忍不住一直上翘的嘴角,最后只能把脸埋进碗里,轻轻露出个笑容。
随着新的一年到来,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逐渐有了新的变化。
第一次模考两个人渐渐靠拢在一起的位于上位层的成绩单,贺峻霖展露出来越来越多的漂亮笑颜,以及在春天到来时,医生告诉贺峻霖的好消息——机器检测到奶奶最近在慢慢恢复意识,她很有可能会很快恢复清醒。
成绩单、排名、进步,学校里一切的一切都不如这个消息带来的狂喜和震惊。
严浩翔接过差点被他摔到地上的玻璃杯,轻轻把人揽进怀里,嗓音轻柔:“霖霖,奶奶会醒的。”
贺峻霖先是呆滞再是点头,他眼泪流了满脸,全部蹭在严浩翔价值不菲的外套上,然后他红着眼圈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谢谢你,严浩翔。”
“好喜欢你,严浩翔。”
连名带姓地宣誓爱意,严浩翔感觉自己也快哭了。
喜极而泣吧。他一边混乱地想一边落了个吻在贺峻霖的额头:“霖霖,会越来越好。”
生活会越来越好,贺峻霖更是如此。
高考分了新的考点,巧合的是严浩翔和贺峻霖被分到了同一个考点,学校教室太过陌生,贺峻霖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严浩翔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像往常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紧张,我们一定可以考到同一所学校。”
过去不久的最后一场模拟考试中两个人的名字终于挨在了一起,六个字分成两排明晃晃地挂在红榜上,就像是写满了两个人为未来憧憬而付出的所有努力。
所以,不会有问题、也不能有问题。
严浩翔环视了周围略显空荡的环境,抬起手臂低头轻轻吻了贺峻霖一下。
贺峻霖被吓了一跳,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瞪大了眼睛看向周围。
“考试加油。”严浩翔的声音很低,就像落在嘴唇上那个轻飘飘的吻。
贺峻霖一颗心慢慢平稳下来,他笑了笑,回道:“你也要加油。”
“我们以后也要永远在一起。”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然后像是不好意思一样转身就跑。
严浩翔看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高考一共两天时间,贺峻霖摒弃杂念心无旁骛地度过了考试,随着最后一个英文单词落笔,贺峻霖松了口气,看着填满的试卷满意地笑了笑。
他从不自负,但他有把握。
交卷铃声响起,贺峻霖露出来个满怀释然的微笑,监考老师收好了答题卡和卷子,他伸了个懒腰,和三年告别。
走到门口时贺峻霖回头看了看,考场里分散的桌椅略显凌乱,可以看出学生离开时的迫切,于是唇角抿起,再回头时看到靠在教室门口旁边墙壁边的严浩翔。
后者垂着头,碎发挡住了神情,贺峻霖愣了下,正准备询问他是不是没有发挥好的时候,严浩翔抬起了脸——冷白皮上一双微红的眼圈很显眼。
他抓住贺峻霖的手指,慢慢收紧又慢慢松开,嗓音沉闷;“霖霖,毕业了。”
贺峻霖掐了掐严浩翔虽然瘦但是手感意外不错的脸颊,笑着回应:“是啊,”
随着话音落下,贺峻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微皱起眉,然后二话不说拉起严浩翔就往外跑去。
少年们单薄颀长的身体在暖橘色的夕阳下奔跑,影子拖在身后被拉得很长。
他们跑得很快,也很用力。
就像是赌上青春跑向了一个不可预知的但是开满了花的璀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