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们问下这个是什么花实在找不到了?

*一个神明陪他的小男孩长大的故事,因为想看所以就写了

【神爱世人,但千风爱你】

  巴巴托斯陷入沉睡的时候,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他会调动一小缕元素力,凝成他本来的模样:一只身体小小,眼睛大大的风精灵。

  凡人看不见这只风精灵,神明也乐得自在,顺着风的流向在提瓦特四处飘荡。

  他踩着散失的绯樱绣球飞进稻妻的那天,梦见木的花瓣落满了整座城池。城内有户人家的后院里栽着一棵苍翠的苹果树,他轻飘飘落在树梢,唤来风将苹果吹进手里,眼眸一抬,就隔着枝繁叶茂看见了十二岁的枫原万叶。

  那时候的万叶只是个没长开的小不点,握着把未开刃的刀,垂眼一招一式比划刀法。神明唤来的那阵风刚好吹散他额前的浅色碎发,露出一双明净的红色眼瞳。

  这幅皮相,长大后得是个祸害吧。巴巴托斯坐在树丫上,托着腮看他练习刀法,一口一口啃掉了半颗苹果。

  许是那天的风太温和,又或者是手里的苹果太清甜,总之在小孩忽然力竭般向前踉跄了一小步的时候,神明下意识地抬手,招来了微风温柔地将他托起:“欸……真是不小心啊。”

  他做完好事,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在小孩看不见他,他就算肆意妄为些,也不会有什么后果。这么想着,他又心安理得地抱着剩下的半颗苹果转了个身。

       可院子里的练剑声好像再也没响起来过,等巴巴托斯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眼前茂密的枝叶被轻轻地拂开,露出小少年那张唇红齿白的脸:“啊,找到了。”

  盛夏燥热,蝉鸣啾啾。永恒国度里的风似乎微妙地凝滞了一个瞬间,风精灵一动不动站在原处,沉默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原地坐化,变成蒙德大教堂前的那尊风神像。

  小少年还看着他:“你不说话,是我吓到你了吗?……抱歉,我只是想道声谢,如果吓到了你,我马上就离开。”

  不是错觉,他真的能看见他,也能听见他。

  神明不再犹疑,他好奇地从树上跳下来,绕着小孩转了几圈,最后倏然停在他面前。

  “有点意思呀,”他喃喃自语,“你明明是个人类。”

  枫原万叶注视着眼前的风精灵。

  小小的,轻盈的一只。

  他下意识伸出手,那只风精灵就很自然地落进了他的掌心,在他掌心里活泼地蹦跶了两下:“你好呀,要来认识一下吗?我叫温迪,是只元素精灵,你呢?”

  “万叶,我叫枫原万叶。”他轻声回答,“但是……温迪?”

  “嗯?”风精灵歪了歪脑袋,清澈的少年音里带着笑:“怎么啦?”

  “你说你叫温迪,”万叶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可刚才那缕风告诉我,你叫巴巴托斯。”

  他一下子跳起来,抓住那缕见势不妙想要呼啸着逃走的叛徒:怎么回事啊,我们千风里好像出了个二五仔哦?

  那缕风被它的神明掐得嗷嗷直哭:这孩子能听见风说话,我们一个高兴,就忍不住给他说得多了点……但这话又不单单只我一个说了,其他几缕风也都说了,巴巴托斯大人,你别追着我打呀!

  万叶看着风精灵忽然跃起,对着空气打了一套军体拳,然后若无其事地落回他手心:“巴巴托斯是我曾经的名字,已经很少有人再这样称呼我了。我现在叫温迪,你这么喊我,我们就是朋友了哦。”

  啊,这样。万叶乖巧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收拢手指捧住他,问:“温迪,你要留下来用晚餐吗,我母亲做的拔丝苹果很好吃。”

  于是,在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一天里,用狂风削平了一整个蒙德的巴巴托斯大人,被一小盘拔丝苹果轻而易举地收买了。

       吃完了三分之二盘拔丝苹果的风精灵在万叶床上打滚:“啊,好满足!明天也会有吧?后天也会有吧?”

       “嗯……”万叶小心地避开他坐上床塌,有点为难:“如果你很喜欢的话,我可以试着去拜托一下母亲。”

  但温迪来得不是时候。

  枫原家传到万叶父亲这一辈,已算是山穷水尽。万叶名义上是小少爷,房间里却也只有几处简陋的摆设。入夜时分,隔壁房间传来万叶双亲的叙话声,话里话外,都是要变卖祖宅抵债,然后遣散家仆的意思。

  听着实在有些树倒猢狲散的凄凉。风精灵侧眸去瞧枫原家的小少爷,小少年拥着被子,安静地聆听着,皎白月光缠绵得像是要化作水雾,淅淅沥沥将他包裹。察觉到风精灵的视线,万叶从被窝里露出小半张脸来和他对视:“温迪,不然,你过几天就离开吧。”

  咦?温迪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你是在赶我走吗?”

  “不是的。”小少年轻言细语地和他解释:“祖宅卖掉以后,我家就没有苹果树,不能再送你苹果了。”

  原来不是赶他走,是怕他没有苹果吃。神明半是好笑,半是赌气,招招手让风送来一片树叶,坐在床头给他吹了段悠扬的小调:“喏,好听吗?”

  万叶点点头,月色照在他眼睛里,清冽明亮。

  温迪问:“想学吗?”

  “但你让我过几天就走诶,”温迪很委屈的样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万叶,你还是坚持要让我走吗?”

  小少年不吭声了,好久,才沉默地将手伸到温迪面前,小精灵就跳进他手心里,得寸进尺地蹦跶:“你说呀,你还要我离开吗?还要吗还要吗?”

  万叶把他捧到眼前,很认真地摇头,想了想,小声和他承诺:“我反悔啦。你留下来教我吹叶子吧。我会去稻妻城外找苹果给你吃。”

  这还差不多,神明怎么会被人类赶走呢。温迪心满意足,借着窗外月色又吹了一段曲调,带着凉意的风从窗外涌进来,绕着万叶亲昵地打旋儿,送走了夏夜里湿热的燥意。小孩赤色的眸子一点点阖上,意识逐渐模糊前还不忘妥帖地把风精灵安置在柔软的枕头里。

  曲声在万叶彻底睡过去的一瞬间悄然止住。神明松开手指,仰起脸安静地目送叶子随风溜走,他自己也从枕头边飞上去,选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小脑袋抵着万叶的颈窝,蜷起身子闭上了双眼。

  以自由命名的神明也会为什么而停住脚步吗?

  温迪很少去思考这类命题,既然有漂泊的自由,当然也会有驻足的自由。深思熟虑,反而失去自由本来的意义。

  这是他化作风精灵留在万叶身边的第三个年头。

  昔日枫原家的小少爷已经出落成少年模样,就算是没落的贵胄,到底也有些名门望族的底蕴在身上,一言一行,都带着青松竹柏般的端秀。那双眉眼也越发精致出挑,柔软碎发落在额前,乍一看显得又乖又听话。

  “温迪,”然后小少爷就温温和和地开口了,“你昨天是不是又偷喝父亲的清酒了。”

  哎呀。风精灵从他胸前的衣襟里探出半个脑袋:“没有哦,我只是看见令尊的酒放在柜子里好久,害怕放坏了才好心帮他尝了一小口。”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酒会放坏的说法,”万叶笑着说,“也第一次知道风精灵的一小口能喝掉酒壶里二分之一的酒。”

  “欸嘿,”温迪趴在他衣领上,悄悄观察他的表情,“你生气了吗万叶?”

  “怎么会,”少年讶然道:“你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醉在父亲的酒壶里等我去把你捞出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那次把他捞出来以后,连着三天万叶的衣服上都是梅子酒味。还因此被父亲误会他在背地里偷偷喝酒,把他拎进书房训了小半个时辰。

  神明装作完全听不懂少年话里的揶揄,从人衣襟里飞到人肩上坐着:“那你还会给我买祭典上的苹果酒的对吧?昨天采海灵芝的时候我也有帮忙哦。”

  稻妻一年一度的夏日祭典,会有从四面八方赶来摆摊的行商。上个月万叶在码头帮人做粗活挣些外快,温迪就跟在他后面四处摸鱼,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今年夏日祭上会有来自蒙德的商贩,高兴得跑到荒海呼啦一下卷了十几朵绯樱绣球一股脑送给万叶,可怜小少爷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一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就被铺天盖地的绣球糊了一脸。

       “你要实在没事做,”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把绯樱绣球全拣进匣子里收藏起来的小少爷说,“就去给你上个月带回来的那几条花锵喂点吃的,我刚才路过看了一眼,它们快饿死了。”

       过程是曲折的,但结局总算是好的。万叶摸出摩拉袋数了数,这是他这些日子帮人采集药材挣来的零钱,除了能买一杯苹果酒,剩下的也许还能再买点别的东西。

  风精灵凑过来和他一起数,恨不得整个小脑袋都扎进袋子里:“摩拉够吗?”

  “够的。”万叶低声安抚他,在夏日祭典上唯一一家卖苹果酒的摊贩前停住。

  摊主是从蒙德来的商人,听见万叶朝他问起苹果酒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你还是今天第一个从我这儿买苹果酒的人,稻妻人好像都不怎么中意这个。”

  “嗯,”万叶笑道:“我也是替朋友买的。”

  哦。摊主摇着扇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不过你这孩子,看起来还没成年吧,那苹果酒就不能卖你。这样,我这里有不含酒精的苹果酿,你要是买,我给你打个六折。”

  “欸欸欸?怎么这样!”风精灵气得在万叶肩上蹦跶了两下:“他只是长得不高,他心理年龄早成年啦!”

  万叶只当没听见那句“长得不高”,面不改色地谢过老板后用摩拉买下苹果酿,递给肩上的风精灵。

  也不知道是什么特殊的术法,风精灵明明拿着比他身形大两倍还有余的苹果酿,周围人群却跟看不见一样。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万叶也还是会对这样的场景感到新奇,他曾经问过温迪,得到风精灵一句谜语似的答复:“你能看见我,是因为你天生就是风的宠儿。”

  这都说的什么胡话,从鸣神大社祭拜完回来的路上就不该给他买含酒精的饮料喝。当时的万叶用指尖戳了戳小精灵的脸颊,没往心里去。

  但如今,他心里却有了点别的想法。

  “万叶?万叶。”风精灵明快的声音叫他回过神:“你不觉得那边那个白狐面具很漂亮,很适合我吗?”

  潜台词:我想要,你买单。

  万叶从善如流地上前询问了价格,可等到白狐面具握在手里,他和温迪才面面相觑地意识到问题:这面具他戴刚刚好,但对温迪来说,却是庞然大物。

  啊呀,神明很是遗憾:“我戴不了啦,就送给你戴吧。”

  话说得很大方,头顶两根呆毛却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看起来委屈极了。

  万叶低头看了他一眼,随手将白狐面具扣在头上,转身去寻捏泥人的摊子,请求摊主帮忙捏了个别无二致的面具,再用纤细的指尖捏着,轻轻戴在风精灵的头上。

  由此可见,神明真的好哄得很。温迪对着白狐面具爱不释手,左摸摸右摸摸,又抬起头问万叶:“怎么样,我戴上好看吗?”

  少年红色的眼瞳里浮出笑意:“很可爱。”

  哪有用可爱来夸神明的。温迪拽了拽少年的小辫子,颇有点颐指气使的意味:“我们去海边坐坐,我想看看我戴面具的样子。”

  万叶答了声好,脱离了当下热闹的人群,慢慢走到稻妻城的边缘,地平线上繁星点缀成线,海岸线的涛声也连绵不绝,一声一声,听久了总让人犯困。

  万叶随意找了个地坐下,顺手接住了从他肩上飞下来的精灵。温迪扒着他的手指探出去半边身子,兴高采烈地欣赏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少年垂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喊了一声:“温迪。”

  “嗯嗯?嗯嗯嗯?”神明不亦乐乎地摆弄头上的白狐面具,回应得相当敷衍。

  “前几天,我在八重堂看到了一本讲解七国起始和历史的书册。”万叶轻声说,“里面提到如今七国都有着他们自己的神明,也就是尘世七执政。”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温迪最后选了个他觉得最好看的角度把面具固定好,然后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子,和万叶对视。

  少年收拢手指让他在手心里坐得更稳,眉目敛得沉静:“巴巴托斯,蒙德的自由之神,对吗。”

  “对了哦。”温迪的声音依然是轻快的,灵动的:“怎么样,知道我是神明以后,有没有被吓一大跳?要不要感谢风神的眷顾,再给我买几杯好酒呀?”

  “嗯,那也要等我再赚点钱才行。”万叶答应了,仍旧耐心地把他看着,“除了酒以外,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嗯……”温迪想了想:“除了酒以外,我还想再要几个苹果。”

        “那是什么呢?”温迪笑起来 :“我想对万叶说的,从始至终就是这些了呀。所以应该是万叶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吧?无论是什么,我都有在认真听哦。”

        远处岛屿上的夏日祭依然热火朝天,他们所在之地却是寂静的一片。万叶安静地注视着手心里的神明,红色眼瞳里倒映出风精灵轻盈单薄的身线,他本该端坐在高天之上的神座,如今却被他捧在逼仄的掌心。

  “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万叶慢慢想,慢慢说,他怕说得快了,就没法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了:“嗯……不是有点,应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你是整个提瓦特大陆也仅有的七位神明之一,就这么在身边陪了我三年……说起来,温迪没有正事要做吗?”

  神明振振有词:“陪你不算是正事吗,真过分啊,我明明教了万叶那么多东西。”

  这是风神嘴里难得的一句实诚话。这几年里,小到如何用叶子吹奏小曲,什么样的苹果一看就又脆又甜,大到如何辨识风的呢喃,怎样倾听大自然的絮语,都是神明贴着他耳畔,活泼又仔细地一句句解释给他听的。

  但就是这样……才让人更难以置信,他把蒙德的神留在了身边,还一留就是许多年。

  温迪仰起脸看他,少年的眼睛里少见地出现了低迷的情绪。神明叹了口气,飞起来贴了贴少年的脸颊:“你不会因为这个就不理我了吧?不能这样啊小少爷,你的刀法有些都是我教的呢。”

  万叶摇头,也低下头来,和他额头抵着额头:“抱歉,我只是没有想到,神明会看见我。”

  他再如何淡泊,也毕竟只是个少年和人类,神明终究离他太远太远,本就该一辈子也触不可及才对。

  “那就是你想岔了呀。”温迪笑起来,他又蹭了蹭万叶的鼻尖,万叶只感觉有清薄的气流拂过,像是风温柔地捧起了他的脸颊。

  你是神明偶然发现的例外,是来之不易的宝藏。

  “是我觉得万叶不可思议才对,我有说过吧,你天生是风的宠儿,千风天生喜欢你。”

  神明最后一句尾音落下的时候,天空倏然炸开第一朵属于夏日祭的烟花。深蓝色的夜空被渐次点亮,流光溢彩。神明和少年在盛放的烟火下对视,彼此都戴着相似的白狐面具,眼睛里燃烧着同色的灼灼焰火。

  枫原家的小少爷生来情绪寡淡,这小半辈子里从未强求过什么,此刻对着漫天璀璨,却忽觉有什么欲望在心底生长。

  就让他的神明再陪伴他久一些吧。

  他愿意负担他所有苹果酿的支出。

  万叶的母亲死在一个冬天。

  她早年为重振枫原家而四处奔走,操劳过度,身体早已经在连年奔波里被蚕食殆尽,只等一个契机,就病来如山倒。

  父亲在母亲走后哀思过重,到底也没能熬过去,在次年晴好的春日里撒手人寰。

  温迪陪着万叶给他的双亲处理了后事,安葬入土。从墓陵回到枫原家古屋的那天,风精灵挨着少年形状漂亮的眼睛贴了贴,仿佛一缕千风缱绻亲吻他薄薄的眼皮。

  万叶眨了眨眼,抬手碰了碰小精灵柔软的脸颊:“我没有很难过。”

  “毕竟对父亲和母亲来讲,其实死亡也有幸福可言。”

  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放在外头免不了被人议论,但此刻屋子里只有一人一神。温迪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在确认了他是真的没有那么难过以后就又安心飞到人肩上坐下:“那你之后想要做什么呢?要一直守着这间屋子吗?”

  “我想,”万叶迟疑了一下,“离开稻妻城,到处走走。”

  嗯,好啊。风精灵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兴致盎然地计划起来:“那我们去哪里呢?”

  万叶似乎笑了一下,眼瞳里的光都变得柔和起来:“温迪也不知道的话,就跟着风的流向出发吧。”

  旅程比万叶想象中要轻松许多,白日里赶路,偶尔能看见一两颗长在郊外的苹果树,这时候风精灵就会拉拉他的小辫子示意他绕个远路。夜里常常枕天席地,运气好也能遇上好心人收留。至于温迪,他对住宿一向没有要求,反正他栖身的地方无外乎只有两处:万叶的颈窝,或者衣襟里。

  而万叶得到神之眼,是在一个燕雀啁啾的清晨。他睁开眼睛时,察觉到怀里沉甸甸的,那是还躲在他衣襟里沉睡的风精灵不该拥有的重量。

  他撑着手肘坐起来,讶异地低下头去,小小的神明在他领口里蜷成一团,怀里却抱着一枚莹亮的神之眼,是漂亮的透碧色。

  温迪被万叶温柔地戳醒时,还沉浸在上一场黏黏糊糊的好梦里,他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同少年嘟哝:“真奇怪,我好像梦见你了。”

  “在梦里,我一直看着你。”

  他说话的时候,少年一直安静而认真地凝视着他,同样的,也凝视着那枚色泽温润的神之眼——

  嘴上的忽悠却没停过:“这很正常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知道会是风之眼了,千风既然那么喜欢你,还能被其他神明给捷足先登了?我不要面子的呀?”

  嗯。万叶不动声色地把火堆上烤好的干烧香鱼递过去:“我也只喜欢千风的神明。先过来吃点东西吧,今晚可能要连夜赶路了。”

  “来啦。”温迪一手接过万叶特意为他烤制的迷你香鱼,一手拿着那枚神之眼,绕着少年上下比划,最后轻飘飘地决定,把它挂在少年纤细的后颈上。

  “这样的话,我坐在你肩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它啦。”神明如是说。

  黑夜深静,万籁俱寂。万叶垂下眼睫,咬了一口烤鱼,笑了下:“好。”

  在万叶身边呆到第五年时,温迪感受到了一些本体即将苏醒的征兆。

  不算是件好事,这意味着将有意料之外的灾厄在蒙德降临。

  他开始频繁地离去,从万叶身边赶回蒙德,再从蒙德回到万叶身边,有时是两三天,有时是一个多月。

     万叶从不过问他的行踪,只会在风精灵忽然又出现时,笑着将旅途中拾到的落花编成花环戴在风精灵的脑袋上,再娓娓讲述温迪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自己遇见的人与见闻。

       “这可不行啊,我可是尘世间最好的演奏者,怎么能被轻易比下去,你在哪儿碰见它的?回去回去,我们立刻回去!”

       “是要让你把收到的日落果还给它啦!明明是我送给你的日落果比较甜才对。所以以后你只需要收我的日落果就好了哦,枫原万叶?”

       再后来,神明离去得更加频繁,年轻的浮浪人在他目光触及不了的地方渐渐长成,少年的身线一日日高挑,眉眼间神色敛得越发沉静。

  神明再一次乘着风降落在万叶身边时,是个暮霭沉沉的黄昏。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先狠狠打了个喷嚏:“万、万叶……你是不是,背着我养猫了,我怎么想打喷,阿,阿嚏——”

  他还在空中,一个喷嚏打出来,周围流动的风元素骤然失去控制,小小的风精灵如同折翼的飞鸟,近乎笔直地从高空坠落。

  原本还在和友人交谈的少年霍然抬眸,一霎长剑出鞘,挽了个凌厉剑花,千早振凝在清霜般冷冽的剑锋之上,万叶纤劲的身影踏着风腾空而起,还在半空的风精灵眼前一花,已经稳稳落进少年等候的手心里。

  少年接住他的神明,却没有回到友人身边,反而落在一旁枫树的枝干上,低下头歉意地同友人说话:“抱歉,我的朋友回来了,他是猫毛过敏的体质,不能过分靠近小白。”

  几乎是他说完的瞬间,友人胸前的衣领就拱起来一团,一只小白猫从友人的领头探出脑袋,冲万叶手里的风精灵喵喵直叫。

  友人仰起头看他,少年手里明明空无一物,他却小心地拢着指尖,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友人想起此前万叶不经意间同他提起的三言两语,恍然大悟:“啊,你这个朋友,就是你所倾慕的那位——”

  “……tomo!”

  少年从来清淡的嗓音里难得带上两分急促,但为时已晚,他掌心里的风精灵已经晕晕乎乎地爬起来:“嗯?什么倾慕?他是在说我吗万叶?”

  “……”万叶没作声,柔软轻红的唇抿成一线,许久,才若无其事地开口:“你体质特殊,碰不得小白,我们往西边走,那里有一处天然洞穴,可供栖身。”

  “这种事不用告诉我,你决定就可以。”温迪探头看了一眼他说的方向,不甚在意地答应一句,转头和万叶讨要他的东西:“这次送给我的花环呢?”

  他话音落下,一顶还带着余香的花冠就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温迪摆弄几下,把它戴正,飞过去蹭了蹭少年冷白的脸颊:“我好看吗?”

  万叶笑笑:“很可爱。”

  “嗯嗯,我想应该也是。”温迪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因为你的耳朵尖已经红得不像话啦,枫原小少爷。”

  在那点小心思被神明毫无顾忌地戳破以后,小少爷就默默把神明从他颊侧拎开了,放到肩上最边缘的位置。

  这时候风精灵倒是很乖巧听话了,收敛脾性在他肩上坐得端端正正。枫原家的小少爷为人温和,沉静如水,能在那一瞬间被逼出点符合他年纪的窘迫,已经够温迪乐好久了。

  万叶看中的那处洞穴是回凹型,天然避风。他点燃火堆将干粮拿出来烤热,期间风精灵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忽的飘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朵洁白的,盛放的,万叶从未见过的花卉。

  “给你的。”风精灵飞到他面前,那朵漂亮的花就晃悠悠地抵在万叶鼻尖底下,神明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少年低头接过去,才飘过去抱住少年的颈项在他耳边小声地解释:“我刚才听风说,外面来了队从蒙德来的行商,还用特殊的匣子带了好多蒙德的特产来这边交易。我跟在他们后面用风吹了好久,才把这朵塞西莉娅花吹出来。”

  塞西莉娅?这朵花的名字吗?万叶看着这朵握在他指间的纯白之花,鸽血似艳丽的眼眸里攒出一点含蓄的笑意来:“嗯,我会好好珍惜。”

  “确实要好好珍惜。”温迪叹了口气:“下次再见面,要是你把它弄丢了,我真的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他话里的某些意味已经溢于言表,而万叶从来不是迟钝之人。少年怔了一下,眼底那抹未及浮出的温软笑意在瞬间收敛起来:“……你要离开了。”

  不是短暂的分开,而是长久的,归期不定的离别。

  “是呀,”温迪恹恹的,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要离开了。”

  他的本体即将复苏,神明将要面对的是未知的风暴和灾厄,这是加冕为尘世执政的神祇应当承受的重量,推脱不得。

  自由之代价才使自由更加珍贵,如小灯草一般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沉默在这方寸之地蔓延开来。他们曾经一同跋山涉水,如今也共享这片难以言说的沉寂。许久,火堆里的火星噼啪跳了一下,万叶低下头,和抱着他颈项的神明鼻尖相碰:“没关系。”

  “没关系的。”他嗓音放得轻柔,像是在和温迪说,又像是在同自己说:“蒙德虽然离稻妻很远,但你等一等,我总会来找你。”

  ——我总会来找你,因为你就在那里。 

  温迪眨了眨眼,觉得万叶真是很狡猾的人类,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永远都赏心悦目得让神明的心底刮过一场狂风,如同台风过境,片甲不留。

  他在心里哎呀哎呀地谴责着,眼睛却弯起来。千风中的一缕轻柔地绕进山洞,沿着少年纤细的手腕攀爬而上,软趴趴地缠住他左手细长的中指。

  在万叶似有所觉,垂眸看过去的瞬间,神明清朗的音色在他耳边响起,一如多年以前的第一次见面,带着笑意和期许:“那就以千风为凭,与你就此约定了。”

  约定永远是约定,意外却有千百万种样子。

  温迪在为了被腐蚀的东风之龙而奔走时,风却带着沉郁的气息不期而来。已恢复成吟游诗人模样的神明在高天之上停驻,微微拧起眉听风在耳边诉说。

  ——永恒国度里的那位雷电将军颁布了眼狩令。

  ——雷暴封锁了去往稻妻的海域,整个国度进入锁国时期。

  ——和风神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万叶友人在赶去稻妻城的路上,而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发起御前决斗。

  ——枫原家的小少爷悉知此事,正日夜兼程赶往天守阁。

  风将所见所闻倾倒而出后就快速离去了,不敢去打量孤天下神情不明的神祇。

  可等素白月光斜斜照过来时,这位神明冕下的脸色又似乎一如往常般散漫随性,他信手捏出几颗风元素粒,目送着它们散入夜空:“特瓦林这边,看起来要加快一些节奏了……”

  但在温迪彻底解决掉特瓦林身上的诅咒之前,先等到了他留在万叶身上的那一缕千风断裂的讯息。

  那缕风里蕴藏着神明的一丝气息,能让他随时感知万叶的状况,此刻毫无征兆地碎裂,只可能意味着枫原家的小少爷命悬一线。即使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也必定伤痕累累,危在旦夕。

  千风消散的那一霎,神明倏然从风起地的树荫下起身,一双碧色眼眸在夜色里泛起冷色调的光晕。狂风以他为核心,一环一环不停歇地向外狂暴地扩散,似乎世间一切都在猎猎风声里坍塌陷落,灰飞烟灭。

  等到风声平息,浪花止歇之时,风起地的大树下吟游诗人的影子已经悄然隐没,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万叶在丛林间疾行。

  身上的伤口在不断渗出血迹,嘀嘀嗒嗒汇聚成细小的溪流,再从他指间断断续续地滴落。

  来自天领奉行的追兵死咬不放,已然将他逼入绝境。因着他不仅是眼狩令的通缉对象,还是闯入天守阁在雷电将军眼皮子底下抢走待缴神之眼的狂徒,是以天领奉行派出的追兵全是一等一的精锐,饶是万叶的刀法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终究也敌不过这番穷追不舍。

  脊背上的伤口又开始发作,痛得深入骨髓。万叶脚下踉跄,仅仅只是慢了半拍,便被追上来的幕府兵士包抄得水泄不通,少年抿着唇线,从来柔和的轮廓被半明半寐的月色映得森凉而锋利。纤长的指骨悄无声息地握上剑柄,被眼睫半掩的红瞳之中冷光流溢。

  “如果,你们能把我当做一个例外的话……可能会轻松一些。”

  话音落,剑光起。凌厉剑意如同匹练,铺天盖地,一瞬仿佛破开虚空,绞碎无数肉体凡胎。可他身负重伤,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体力透支之下,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遥远的天际,有人轻轻拨弄琴弦,奏响一曲高天之歌。

  神明降落在失去意识的少年身边。

  少年自己已经把最大的麻烦解决了,就算温迪此刻离去,放任他在这里昏迷也无大碍。但神明沉吟了一会儿,听着远处时不时传来搜寻通缉犯的脚步声,终究还是低头,用斐林奏出一首古老的歌谣。随着音调婉转的迭起,千风逐渐聚拢过来,温柔而亲昵地簇拥着中心的白发少年,在他身旁筑起透明的高墙,幕府的追兵被隔绝在外,半步越不了雷池。

  温迪于是靠着树干慢慢跪坐下来,他此刻才看清万叶如今的模样,发绳被挑落,绑起来的小辫子凌乱地散开,脸上沾染几处血污,右手无力地垂下,纯白的绷带被血水完全浸染——至于更多的,掩盖在衣料之下的伤口,他看不见,也看不清。

    神明久久垂眼,他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意外呈现出一种淡漠的神性。半晌,温迪伸出手,小心避过少年的伤口,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将人拥进怀里。

  他偶然发现的珍宝,守了这么多年才有惊无险养到如今的小男孩,此时躺在冰冷肮脏的污泥里,奄奄一息,人事不知。

  吟游诗人的指尖抚上少年沉睡的眉眼,再一点点往下,触摸过挺秀的鼻梁,柔软的唇线。

  ……就当是他的私心吧,仅仅只是隔绝追兵的脚步,还不能笃定万叶就此逃出生天。

  于是风神闭上了眼,在漫漫风声里搜寻着。许久,他才终于获取到他想要的讯息,神明勾勾手指,稻妻城里某处刚刚张贴的通缉单就被风呼啦一下卷走,越过重重府邸,飘进了社奉行家主大人的书案前。

  神里屋敷中,挑灯处理政务的青年在无意抬眼间发现了那张离奇出现在他桌案上的通缉单,他端详着纸张上画着的少年的模样,一双细长的眉微微挑起。

  万叶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截翠色披风。他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试探着想要起身,一动之下才察觉自己此刻正躺在谁的腿上。

  温迪靠着树干闭目假寐,听见动静后睁开透碧的眼眸,轻轻按住了少年的肩膀:“别动。”

  “你身上的伤口太多,我给你简单包扎了一下。再乱动,会把伤口崩开。”

  万叶愣了下,再抬眼时眼睛里有难得的错愕:“温迪?”

  神明就弯了弯眼眸:“是我,有没有被吓到啊?”

  万叶第一次见到他作为人类的模样,诗人的两个小辫子垂下来,俏皮到可爱的程度。

  然而这样的重逢是如此不合时宜,他们一个为蒙德的龙灾而殚精竭虑,连望过来的目光都带着难以遮掩的疲惫,另一个痛失挚友,遭幕府缉拿,被迫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尽管如此,可他们还是重逢了,在这样一个没有丝毫体面和温情可言,挟着无边风雨和如谶天意的夜晚。

  万叶没有再说话,他枕在吟游诗人的腿上翻了个身,就着这个姿势慢慢环住了神明纤细的腰段,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

       枫原家的小少爷,一生过得不算顺遂,到底也不算不如意。可仅仅一夕之间,他想要拯救的以失败告终,想要挽留的又离他而去,万叶在神明的怀里茫然地睁着眼睛,思考是否贯彻道义就意味着争斗?所以他失去是因为退让,痛苦是因为踯躅。

  温迪沉默地回抱他,手指搭上少年修洁的后颈,是一种安抚和护佑的姿态:“……万叶,我还在这里。”

  我还在这里,所以你不是一无所有。

  他清楚地明白,如果来的是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万叶都不会展露出这种仿佛一碰就要碎裂的脆弱感。

  没有倾诉,没有泪水。万叶抱着他腰肢的手臂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可温迪就是能知道,他的小男孩在哭。

  而温迪只能反反复复,耐心地,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梳理少年浅色的发丝。

  “风向是会转变的,星空已经带来了初生的契机。”

  “在契机到来之前,你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好好想我。”

  万叶后来被南十字船队的船长暂时收留。

  他从那个充斥着血色和哀悼的黎明醒过来时,身旁已空无一人,唯余林间清风,山间朝阳。如果不是身上缠绕的绷带,他几乎要以为那位风尘仆仆奔赴于他的蒙德诗人来自于他的臆想。

  那晚的重逢太匆忙,他们甚至只相处了小半个夜晚,可那已是神明排除万难来到他身边后,所能留给他仅剩的时间了。

  南十字船队的船员待他很好,将他当做年幼的弟弟,有事没事,总是叽叽喳喳围在他身边,旁敲侧击打听他的生平。

  这样说来,海上漂泊的日子倒也不算坏。只是很多时候他独自坐在观测台上,遥望那片雷暴的方向。

  他终究要回到他遥远的故乡,为一切故事落下帷幕,无论好坏。眼下等的,不过是神明口中的那一个契机。

  ——而契机带着他的应急食品造访死兆星号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在和北斗交流过后,他的视线转向万叶,问出的第一句话是:“这位也是吟游诗人吗?”

  晨时的海风潮湿,朦胧地吹开万叶额前细碎的白发。闻言他收敛了一点笑意,望向旅者的目光专注而平静:“你们还遇见过其他的吟游诗人吗?”

  “遇见过呀!”旅者身边的精灵迫不及待地抢答:“是个绿绿的,很不正经的家伙!我们都管他叫卖唱的!那家伙,趁着骑士团给他们的团长办派对,喝了迪卢克老爷37杯酒!”

  “37杯?”万叶大致算了算:“不知道我如今的工钱,能不能负担得起这笔开销……若是不够,也许能去璃月港口再找点粗活……”

  “啊?你算这个干什么啊万叶?”精灵少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写着迷惑:“你也很能喝吗?那也不能比着人家喝37杯呀!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是从何而起啊?”

  “嗯?”万叶从沉思里回神,朝派蒙笑了笑:“没什么,你继续说,他喝醉了,然后呢?”

  精灵少女活泼伶俐,说起话来总是喋喋不休。万叶没有打断,一句一句认真地听完,最后才笑着说:“真希望有日能结识一番。”

  一旁的旅者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在下船去往南十字武斗会之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这位来自稻妻的浮浪人。

  南十字武斗会的进程比想象中要流畅许多,这位异世的旅者身手了得,胜负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情。倒是决赛之前,万叶无意间同旅者攀谈的几句话引起了精灵少女的注意:“唔,感觉你对神之眼有某种执着……但你不是已经有了吗?感觉不需要深究元素力和神之眼的关系了吧?”

  “我想知道的是,神之眼对神明来说,意味着什么。”万叶抬眸望了眼蔚蓝的天穹,天际上正好有一只苍鹰掠过:“又是什么,让神明做出赐下神之眼的决定?如果当初七神心中各有标尺,将神之眼赐予众生,那如今的雷之神,是对这个行为产生了怀疑吗?”

  异世的旅者沉默良久:“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答案。况且在你的话里,我能听出你对神明有一些模糊的见解。”

  “但这些见解,好像不是来自于那位雷之神。”

  旅者的视线看过来,注视着万叶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如今的你,又是因为哪位神祇,才对雷之神的动机产生了质疑呢?”

  万叶讶然地看回去,被反将一军后倒也不见羞恼,只淡淡笑道:“那就是属于我自己的,不知所谓的事了。”

  精灵少女被夹在中间,迷茫地左看看,右看看,到最后只能跺着脚无能狂怒:“啊啊啊,你们不要再说些派蒙听不懂的话了!都给我回去继续参加武斗会!”

  后来发生的事,就显得如此理所当然。既然契机已经到来,故事的情节就都该顺理成章地铺展开了。眼狩令,反抗军,邪眼,御前决斗,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那个夜晚,万叶携了壶清酒,在友人的坟冢前坐了一宿。

  旅者找到他时,他正垂着眼,随意地用树叶吹奏不知名的曲调。在听到身旁响起脚步声后,他抬眼朝来人笑了笑,手指松开,任由那片叶子消失在晨风里。

  “万叶。”旅者张了张嘴,想要说谢谢你帮我挡下了雷电将军的那一刀,可无论怎么斟酌用词,都显得有些生硬而刻板。年轻的浮浪人看出来他眼底的局促,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岔开。

  “你看。”他从石板上站起来,绣着潋滟红枫的衣袂在风中翻飞,浮浪人澄澈目光所及之处,是逐渐泛起黛色天光的海平面。

  “风向已经转变了。”

  万叶再次回到死兆星号时,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他心情不错。

  北斗在第五次被他拉着吟诗作对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指出来:“小子,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和我商量,不需要铺垫这么久,更不需要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被噼里啪啦数落了一通的少年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既然这样,大姐头,我就直说了,我想去离开船队,去一趟蒙德。”

  “蒙德?你去蒙德做什么?”

  “我曾答应一位故人,要找到他。”

  “嗯……说不准。如果他不在那,我就再多找找。”

  “切,奇怪的小子。”北斗从观测台站起来,拍拍坐得有些僵硬的腿,眼角余光正瞥见万叶低头,将一枚洁白的干花书签夹进他的航海日志里。

  “这是什么花?”北斗起了兴趣:“我还没在璃月见过,还是说,这是你们稻妻的特产?”

  万叶摇头,他小心地把日志合上,收起来:“不是的,塞西莉娅是蒙德的花。”

  蒙德,又是蒙德。北斗想不明白万叶一个纯度百分百的稻妻人,是怎么和蒙德扯上关系的。但船长大人从不钻牛角尖,她挥挥手,很大度地同意了:“想去蒙德的话,就去一趟吧。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捎壶晨曦酒庄的蒲公英酒啊!”

  此时草长莺飞的时节,风的国度被盎然的绿意拥趸。

  万叶一踏上这片属于自由之神的国土,就被千风亲昵地包围了,这里的风元素比其他地方的要更活泼,因此也更喧嚣。清风几乎是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往风起地带,路上还叽叽喳喳地和他诉说那位风神的近况:

  ——你来得不是时候,巴巴托斯大人这几天正在沉睡,他在风起地的那颗大树上下了禁制,没有风能够吹进去。

  ——悄悄告诉你,那位大人在琴团长的派对上喝醉了,念了好几遍你的名字呢!

  ——没错,什么‘这苹果酒真是神明的馈赠,万叶你也来尝一杯’,‘我飞不动了万叶你把我扛回去吧’,‘万叶呢,我那么大一个万叶呢’。还好迪卢克老爷没听见,呜呜呜呜真是吓死风了!

  ——他还抓了一缕从璃月港过来的风不让人家走!坏,巴巴托斯大人,坏!

  等万叶抵达风起地的七天神像之下,巴巴托斯大人的底子和面子都快被这群小告状精掀没了。浮浪人红色的眼睛里漾开温软的笑意,被明媚的日色一照,仿佛世间最瑰丽的宝石。

  千风没有欺骗他,神明的确陷入了短暂的沉眠。只是那道禁制并没有拦住他,他在千风不可置信地窃窃私语里轻而易举地走进了神明设下的私有地。

  ——哇啊,为什么你可以进去!这不公平!

  万叶听着千风在禁制之外只哇乱叫,难得迟疑了一回,有点不确定地看向自己左手的中指:“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曾经将千风中的一缕系在我身上。”

  风起地永不停歇的风声在这一刻忽而凝滞,又随机像是被压缩到极致的蹦蹦炸弹一样四散炸开。

  ——你不知道吗,巴巴托斯大人,他曾经就是千风中的一缕。

  ——他趁你不注意,把自己交给你啦,狡猾的神明!

  千风还在七嘴八舌地吵闹,可禁制之内,却静得连一丝流风也无。吟游诗人蜷着身子,枕着大树虬结的根系无知无觉地沉眠着,那双灵动的眼闭起来的时候,显得乖觉而无害。

  万叶没有试图唤醒他,神明的休眠也不是这么容易被打断的存在。他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沉默地陪伴着他的神明。

  他很久很久没见过温迪了,在海上漂泊时,晴好的天空总会让他想起吟游诗人碧色的眼眸,继而想起他垂下来的小辫子,和帽子边盛放的塞西莉娅。

  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眼下神明就在他身边,眉眼都如此生动真实,伸一伸手就能碰到。

  近在咫尺,万叶却不再着急了。

  他既然来得不是时候,那就等下一次,或者下下次,总归命运安排的重逢,都有它的意义。

  年轻的浮浪人在风起地的树下守了两天,于第二天的傍晚离去,去往千风神殿旁的摘星崖,他没忍心摘采峭壁上盛放得正好的那些花朵,因此只拾取了一株刚刚从枝头跌落的塞西莉娅,折返回去,轻轻放进神明的怀里。

  他捧起那朵塞西莉娅花的时候,正逢一对情侣经过,青年看着他,眼神里露出了然的意味:“你是来摘花送给心上人的吧?”

  万叶抬起头,没来得及说话。他目光里的茫然也许触动了陌生青年的神经,他脸色古怪地看着万叶:“你不会不知道塞西莉娅花的含义吧?”

  “——是浪子的真心啊。”

  数月后,稻妻城,容彩祭。

  归港的船只停泊在离岛的码头,被宴请的宾客来来往往。万叶在收到邀请函,重新回到故土时,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因此,当他在五歌仙广场和阿贝多碰面,无意间抬眸看见屏风上画着的翠光像时,从来波澜不惊的少年罕见地沉默了。

  也顺便找到了今天风儿如此安静,甚至对他三缄其口的原因。

  他抿着唇角,好不容易才压下想要询问温迪行踪的念头,先随着旅者和阿贝多去往乌有亭,将飞云商会的二少爷从无尽的练字地狱里拯救出来。

  整个过程进展得很顺利,离开乌有亭时,天色尚且算早。半空中的精灵少女好奇地询问接下来的目的地,万叶游离在边缘,听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直到一缕风流淌过来,软软缠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勾了勾。

  于是他比所有人都先一步转眸,隔着满街纷飞的红枫望见了和神里家大小姐一同并肩走来的吟游诗人。

  “各位,可算找你们了。”少女笑意轻盈,眼中流光回转。万叶却只去看她身旁的神明,眼睛里的光影被路边昏黄的灯笼照得深深浅浅。

  温迪眨了眨眼,趁着没人注意,朝他无声wink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将注意力转回神里大小姐发现的那张字条上。

  一开始只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随着五歌仙故事的轮廓渐渐明朗,万叶越发觉得不对劲。

  ……似乎有人借五歌仙之口,向他暗示什么。

  他连日漂泊,早习惯一个人待着。因此在众人讨论时也没有插话的意图,形单影只地站在空白的黑主像前陷入沉思。直到温迪忽然毫无预兆地将话头引向他:“说起来,万叶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呢?”

  年轻的浮浪人如梦初醒般抬头,正对上神明清亮带笑的双眸。

  万叶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刚刚的确想到了一些事,只不过那些都是我家的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虽然我并不介意告诉大家,但我觉得不该再麻烦你们了。”

  精灵少女有些不解地背起手,歪着脑袋看他:“万叶,我们都是你的朋友,没有麻烦不麻烦这一说。”

  温迪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刻,眉眼弯弯地跟着点了点头:“对呀,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万叶有点好笑地看着他:这群人里只有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吧?朋友?用千风当做戒指系在他中指上的那种朋友吗?

  但是对待温迪,他总是没有什么重话可以讲。浮浪人只能垂下眼睫,悄无声息地做出让步:“关于那件事的一些细节,我还需要找人求证,大家明天中午再到这里汇合吧。”

  之后的事情就一气呵成地进行了下去,他们顺着线索,追查到了枫原家留下来的古屋。少年少女们在天领奉行的仓库里四散开来搜查。万叶在留意到一个有些奇特的盆栽时,无意间听到背后的旅者在和温迪说话:“温迪,你在找什么?”

  “你看,”神明的声线轻快而跳脱,“这里有这么多罐子,肯定会有一两个装酒的吧?”

  当然有,万叶漫不经心地想着,否则他昔年偷喝的梅子酒是从哪里来的。

  旅者身旁的精灵少女对于风神这种不干正事的行径很是鄙夷,而神明本身则毫无自觉:“哈哈哈,开个玩笑。我们已经快要找到真相了。为什么你们看起来却顾虑重重的?”

  派蒙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生涩却坦诚地表述了自己的忧虑和不解。

  神明认真地听完她的担忧,倒是笑起来:“我知道你们很担心万叶,但我觉得,他比你们想象中要坚强。”

  “万叶既然这样做了,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我们今天是否能找到答案,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会坦然接受。”

  他难得有认真起来的时候,旅者和派蒙都听得怔了一下,随后精灵少女又有点不服气地反驳:“不要说得你比我们更了解万叶,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哼,大言不惭。”

  “嗯?”神明愣了下,很快就捂着肚子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哈哈哈,派蒙,你不会想和我比,谁更了解万叶吧?”

  “喂!”不同于旁边忽然顿住的旅者,精灵少女显而易见地被激怒了:“卖唱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温迪笑到停不下来,他用指尖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对不起,不是嘲笑,我就是觉得,哈哈哈哈,你怎么敢的啊,派蒙?”

  眼看着某个神明就要把人气到膨胀爆炸了,万叶只好出声喊了一下:“大家,这里有件东西,我想请你们来看一下。”

  他们后来找到了万叶曾祖父留下来的书信,一心传没落的真相比想象中更为残酷,但如同温迪所说,万叶也比大家想象中要坚强。

  一番风波,也算就此伏定,容彩祭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继续进行了下去,吟游诗人惯来喜欢热闹,在开幕式后就窜进了熙攘的人群,先是找了稻妻的宫司大人拼酒,入夜时又叫上了阿贝多和旅者,往乌有亭去了。

  万叶坐在民居的屋檐上望着月亮出神时,手腕不期然地又被风软软扒拉了一下。

  “嗯?”他侧过小半张脸来,眼睛里盛着溶溶月色:“他喝醉了?他又喝了多少?”

  不知道风同他说了什么,半晌,他轻轻笑了一声。

  “像个小孩子一样。”

  万叶推开乌有亭的门时,除了派蒙一脸惊讶,其他两位都是一副“意料之内”的神情。

       “啊?”精灵少女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完全没明白:“你带温迪走,为什么是你带温迪走……”

  旅者看不过眼,在旁边咳了一声,举起酒杯朝万叶示意了一下:“温迪就拜托你啦!”

  万叶“嗯”了一声,走过去蹲下来,和已经醉得把下巴搁在桌上的神明对视:“还能走吗?”

  温迪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拽了拽万叶的小辫子:“我飞不动啦。”

  还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万叶叹了口气,先问了问温迪在乌有亭的花销,替他把钱付了,然后才又弯下腰,将微醺的神明抱起来放在背上,同旅者和阿贝多告别。

  到他走出乌有亭,一直在风中凌乱的精灵少女才回过神来:“诶?到底为什么万叶会来啊?他和温迪???他和温迪!!!”

  醉酒的神明意外的安静,回来的路上都乖乖圈着万叶的颈项,一声不吭。万叶把他安置在社奉行安排的下榻旅馆里,转身出去,到小厨房泡了一杯醒酒茶。

  但等他端着茶回来的时候,吟游诗人正单膝曲起,坐在窗棂边仰望高天上那一轮冷月。透碧的眼睛里神色清明,哪有半点醉鬼的样子。

  ……他就知道。万叶见怪不怪,随手将茶盏搁置在一旁的茶几上。

  神明早在他迈进房间的时候就望了过来,眼睛里的笑意和夜色里的风元素一样,都浓郁到快要满溢出来,他朝着向他走来的少年轻轻张开双臂:“好久不见,要来抱一下吗,万叶。”

  他总是这样,世间一切冗杂难言和久别重逢,到他这里都变作绕着指尖打旋的丽日微风。

     万叶默不作声地加快脚步,直到把他的神明真正拥进怀里以后,才垂下眼睫笑着回答他:“要的。要抱很多下。”

  “欸,好贪心啊,”神明勾着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闷的,“抱很多下的话,需要很多苹果酒哦。”

  “嗯,”万叶说,“你喜欢的都可以买。”

  “哦呼,很上道嘛!那风神就小小地祝福你一下,以后就带着我的祝福,飞得更加从容一点吧。”

  “可是,”万叶慢慢收拢环在诗人腰间的手臂,“比起带着神明的祝福,我好像更想带上神明本身。”

  “哇,拐带神明,胆子不小啊,那可是需要付出超级沉重的代价才能实现的!”

  “嗯,说说看,我看看我能不能担负得起。”

       这还差不多。神明抬起头来,眉眼弯弯,在漫漫夜风的起哄声中,仰起脸碰了碰少年浮浪人柔软的唇角:“代价是双倍的苹果酒哦,我的小少爷。”

  没办法,谁让千风偏爱于你呢。

  迪卢克:你一共喝了37杯,这是账单

  温迪:还是老规矩,开销就记南十字船队账上吧

  半个月后拿到晨曦酒庄寄过来的账单的万叶:大姐头,下个月的工钱可以预支一下吗?

  亲友听到这个小剧场后的评价:怎么,钟离找公子当钱包,温迪你是找了万叶吗?

  我:那神与神之间的落差可太大了,你看钟离的钱包:299w的永生香?买。资金不够?再给。

  再看温迪的钱包:今天能不能找到好心人让我借宿呢。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为什么找不到世纪之花的花苞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