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珑最后一个表演赛前,收到了一束花。
确切地说,是一束很大,很烂漫的花,马珑抱起来掂了掂,觉得挺有份量。许多花他都叫不上名字,只觉得每一朵都很新鲜,花瓣上也没有折痕。各色的玫瑰和向日葵各司其职,不至于让人晃眼。他想,这应该是花店中比较昂贵的那种花束,漂亮得中规中矩。
他职业生涯收到过很多礼物,但很少收到那么大的花。粉丝都知道,花看起来鲜艳,但总有凋零枯萎的一天,也就是拍照好看。他们希望自己的心意可以被马珑永远珍藏,自然不会买花。真要买,也是那种小巧精致的,算是一份心意。
马珑来的早,休息室冷清清,但花束却堪称喧闹地绽放着,像是漆黑夜空中炸开的烟花,让马珑移不开眼。
这有点奇怪,因为一般人进不了运动员休息室。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狂热粉丝,可是这束花上除了一张写有“马珑”的卡片,什么也没有,没有信封,没有明信片,离奇得干净,好像从某个异次元穿越来到马珑眼前。粉丝总要写点什么吧,好证明他(她)存在的痕迹。
他想,说不定是退役的消息流传出去了,可如果媒体知道马珑即将退役,一定会有比花束来的更早的东西。他打开微信,问有没有人知道休息室的花是谁的。大伙积极响应,可没人知道花束的来源。
他盯着卡片看了几秒,他的名字被一笔一划工整地写在上面,像是小朋友的笔记,可马珑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小球迷。刘指导家的姑娘还是别的孩子的?据他所知,队友的孩子都过了刚会写字的年纪。那会是妻子吗?马珑下意识摇头,他熟知妻子的笔迹。
算了,马珑排除完一切可能性后,叹了口气,总不能在花上下毒吧,既然有人费劲送过来,也不好直接扔掉。他准备拍一张照,纪念一下这束花。如果送花人可以看到微博,也算是满足他(她)一个愿望。
球台上,马珑又想起那束花,他想职业生涯的末尾,竟然是一个陌生人为他送上了最经典的礼物。鲜花和英雄,本就是摆在一起的两件东西。一样的美,一样地容易流逝。他一愣神,错过了对面的发球。队友愣了,马珑也愣了。倒是观众席发出善意的哄笑,他们大概觉得马珑闹着玩呢。
应该没有球迷会送这么不实用,又这么老派的礼物了。马珑对送礼者的身份还有猜测,他觉得队友的可能性或许高于球迷。
表演赛结束得很快,和马珑的运动生涯比起来,最后一场比赛实在是太短了。他感慨万千,发觉自己已经在这张球台上挥洒过太多汗水和泪水,突然离开,心中生出无限不舍。这是运动员才能体会的感情,马珑可以和妻子诉说,但妻子无法完全共情,他不想徒增妻子的负担,想着找机会和师兄弟出去喝杯酒。
师弟把那束花送到马珑面前,他抱得顺手,马珑看得放心。好小子,是瞒着他,想给他惊喜呢。刚刚在微信里还假装不知道,马珑佯怒,问师弟这束花哪买的。师弟脸上露出一丝迷茫,“这不是你自己买的吗?我刚还跟小胖说,龙队给自己买花呢”。
马珑注视着师弟,没有放过他一个表情。马珑了解师弟,按照师弟的性子,要是心里有鬼,总是顶不住马珑审视的目光。他看着师弟,想要看出一个答案。师弟莫名其妙,抱着花束傻傻地看着马珑,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僵持了几秒钟,马珑眨眨眼睛,接过花束,说自己刚刚开玩笑呢。师弟说了几个玩笑,就把这事忘了,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休息室,准备换衣服回家。“等下,”马珑叫住师弟,“帮我拍张照吧”。
当晚,马珑更新了一条微博,分享了表演赛的心得,感谢热情的观众。只配了一张图,穿着黑色便服的马珑,捧着一大束花。下面评论有问好的,有说今天表演赛的,更多人在问那束花是谁送的。马珑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但他想了想,在点赞量最高的那一条下面回复:谢谢美丽的花。
微博用户那么多,马珑希望送花人可以看见。
朋友把微博截图发给石川,说石川也应该给马珑送花,这样马珑说不定还会在微博上感谢他呢。石川笑笑,没理会朋友的花。她总是喜欢拿马珑打趣石川,好像石川和马珑真有什么。“雅子,马珑选手的孩子都会打乒乓球了,你怎么还提这件事。”朋友说这有什么关系,反正石川也要结婚了,就当纪念一下不懂事的青春。
石川转了转手上的订婚戒指,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那么傻,但还是要确认一下,“我以前很喜欢马珑选手吗?”朋友重重地点头,“是一段横冲直撞,又有始无终的爱恋呢。”石川说朋友这么讲也太伤人了,分明喜欢马珑以后,自己也在不断地变强。
“我已经不喜欢他啦”,石川听见自己说。她的声音平稳有力,像是敲在心头的一记钟声。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因为我的喜欢已经送给他了。
不久前,石川从小枣那里得到消息,马珑即将退役。石川听后没说什么,她总认为马珑永远不会退役,永远可以站在球场上。毕竟马珑是一段神话的缔造者,神明是不会老去,不会有伤病的,不是吗?
石川认为自己不会有其他情感,只是惋惜感叹一轮红日的坠落。无力,连马珑也有退役的一天;惆怅,马珑选手也退役了;伤感,属于马珑的时代即将落幕。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在黑夜里睁着眼睛。
石川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加油鼓气,作为一个令人尊敬的对手,作为一位伟大的运动员,作为一个时代的标兵,最为石川少年时代最喜欢的人,马珑值得一份礼物。石川点开对话框,她想如果运气好的话,小枣还没睡,她还可以拜托小枣一件事。
“我想送马珑选手一束花。”
遇见马珑前,石川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兼具温柔和强大。球场下的马珑为人温和谦逊,完全看不出来他统治全局的王者风范。石川单方面认识马珑那年,正好十六岁。教练给大家放录像,男女队各看各的。那天晚饭,队友跟石川说中国有个长得很像石川的男选手,都是白白的皮肤,小小的眼睛。
石川很受伤,说自己原来长这样吗。队友连忙澄清,“佳纯最可爱了,但马珑选手从某些角度看真的很像佳纯哦。”石川还是不高兴,闷闷不乐地吃饭。她去找教练要马珑的录像,教练说男女队的路数不同,不用研究男队。石川就此作罢。
但马珑没有消失,休息时,男队经常有人提到马珑,石川就问男队有人有马珑的录像吗,照片也好。她就这样见到了青涩的马珑,留着不新潮的发型,穿着蓝色的短袖,笑起来很腼腆,打起球很强势。队友问石川为什么能对训练视频笑得一脸花痴,石川矢口否认,说自己是在钻研战术。
石川有时候会想,马珑跟她应该有些缘分,不然怎么碰巧生活在一个年代,碰巧都是乒乓球运动员,碰巧和石川长得像呢?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白人黄人黑人,那么多人在下一秒出生,那么多人在下一秒死去。花开花落,世事变迁,石川看到彼岸的马珑。
喜欢一个人让人欢喜,让人忍不住笑。石川本就爱笑,现在笑得次数更多了,被教练罚跑后,还能一个人傻笑。喜欢确实是一种令人强大的感情,石川一想到可以去中国,就充满干劲,就有数不尽的力量。
她没有离开过家乡,对那个遥远国度的唯一印象就是马珑。中国,就是马珑选手出生的地方,就是他生活长大的地方。石川想中国的土地上留着马珑的脚印,要是有一天能踏上中国就太好了。
石川有时候会幻想自己和马珑见面的场景,一定要足够勇敢,足够冷静,不能在马珑选手面前丢脸。她想要是能要到签名就太好了,如果能合照的话,那她就把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墙头。
在每个训练到脱力的晚上,石川想着能够遇见乒乓球真是太好了,能够遇见马珑真是太好了。
真到了见面的时候,石川却不敢看马珑的眼睛。他们在一起训练,马珑跟她只隔了一张乒乓球桌。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握着球拍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铁。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见到马珑,根本不敢奢望和马珑一起练球。一下子超额完成梦想,石川惊喜得不知道手脚怎么摆放。
雪白的小球承载不住石川的心意,掉下球台,咕噜咕噜滚到马珑脚边。石川想要跑过去捡球,她的脚定在原地:她想要出声,她的嘴无力发声。马珑的慢动作在石川眼里一遍遍播放,她看到马珑弯下腰,伸出手,弯曲手指,把小球捏在手心,然后慢慢地直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石川目瞪口呆,她找不出人类的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言语受限于语法和规则,但石川的喜欢是没有章法的,它来得那样急,那样猛烈,像是诞生宇宙的那场爆炸。等她回过神来,手掌上栖息着一颗小球,像是等待孵化的一枚蛋。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上天这么眷顾我,让我来到中国,让我见到马珑选手,让我和他一起练球。神明大人啊,你能否再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吗?
师弟戳了戳马珑的腰,放低声音说那个穿黑衣服的就是石川。他冲马珑挑眉毛,“你的小迷妹。”马珑看向石川,又迅速收回视线。师弟问马珑是不是心虚,马珑说不是,他害怕石川尴尬。
马珑还记得他给石川捡球,石川整个人都好像静止了。她额前的碎发被彩色的发夹别上去,露出光滑的额头,显得眼睛格外有神。马珑想,她好像小猫或是小狗,好像随便说什么都会被惊吓。他没有被这么全心全意的眼神注视过,好像少女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师弟问,“她喜欢你,你知道吗?”马珑低声说知道。大概没人看不出少女眼里炽热单纯的爱慕和崇拜。师弟提醒马珑,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不能犯错误,不能做对不起嫂子的事情。马珑推了一把师弟,让他收收看热闹的表情,“得了吧,人家还是小姑娘呢,还分不清什么是喜欢。”
小姑娘的喜欢不加掩饰,她可爱又真诚,记者都愿意逗逗她。记者问想和谁配双打,她又羞又喜,夸了一整个中国队,最后抑制不住激动,说想和马珑选手配双打。马珑也会经常被问道石川,他不想让小姑娘伤心,就说和石川配吧。
全网都在开玩笑,其实大家都知道结局,只是想看看马珑的态度。万一真有奇迹呢,说也说不清楚。
马珑依然维持着礼貌,他对石川生不出厌烦。石川那么喜欢他,像是要捧着一颗心照亮马珑的前路,马珑很难对这样单纯的人生出恶意。她确实是个好姑娘,打球认真,做事有礼貌,输了也很有风度。马珑想,石川会遇到属于她的,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把崇拜和喜欢混为一谈的镜中花。
石川分不清喜欢,马珑还分不清喜欢吗?
运动员见过的人太少,石川见到马珑的年纪又太小,她根本分不清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是粉丝对偶像的仰慕。马珑叹了口气,他以后的人生已经写上了别人的名字,再也写不下石川的名字。
马珑认真地剖析自己,他的目光总是停在石川身上。石川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是觉得不自在。把球交给石川的时候,马珑看到她脸上的小痣。像是小小的乒乓球在地上弹起,啪嗒啪嗒几声,落回地上。这就是马珑的感觉。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心在某一刻颤了一下,但他可以控制颤抖的程度和次数。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没有透过石川看到任何人,没有看到女友,更没有看到别人。他不能接受自己把石川和女友放在一起,这对两个姑娘都不公平。
马珑心想,佳纯,你一定能找到心仪的丈夫。
马珑二月公布婚训,三月石川生日,马珑请石川吃饭。石川知道自己要奔赴一场鸿门宴,她在心里说了一千遍:千万不能在马珑面前哭,千万不能说失礼的话。她化了妆,穿了裙子,得体地坐在马珑对面。
饭局最后,石川红着眼睛问马珑,能不能给她一个拥抱。马珑听完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一下。像是一阵带有马珑气息的风,他来了,然后迅速走了。石川的眼泪忍不住了,它们生出了独立的意思,迫不及待地从眼眶一跃而下。石川知道,这就是结束了。
马珑没有走,他坐在对面给石川递纸巾。一开始包厢里,只有石川压抑的哭声,到后来餐巾纸越堆越多,石川的嗓子也越来越哑。她不说话,马珑也不说话,他似乎早就知道这顿饭注定要以泪水结尾。他跟石川隔着一张桌子,一伸手就能把纸巾递给石川,可石川觉得他们中间隔着一道海峡。
马珑说:“石川,你会拥有幸福的”。他这样说,石川也相信了。
对于石川来说,这是一段很难忘的经历,她认识了新朋友,斩断了青春期的尾巴,在事业上不断成长。只是有一点遗憾,她大概再也不能像喜欢马珑一样,喜欢某个人了。
小枣说石川要结婚了,马珑很惊讶,转念一想,他儿子都这么大了,石川结婚也没什么。马珑想了想,说想托小枣带一份礼物。小枣问是什么,马珑说,送一束花吧。
“你认真的?”小枣看起来特别惊讶,没想到马珑可以想到这个礼物。马珑不明白,他问送花有哪里不妥当吗。“也不是不妥当,就是婚礼哪儿里都是花,再送花显得很多余。再说新婚礼物,人家都希望留下纪念,花是活不长的。”马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还是送花吧,花又漂亮又精神,让人看了高兴。结婚不就是图个高兴嘛。”马珑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方面觉得自己不懂女孩子的心,一方面觉得自己辜负小枣的好意。他还是希望给石川送一束花,虽然花朵的生命有限,但开放的时候美丽得惊人,石川配得上这样的礼物。
小枣若有所思,自言自语了什么,“你俩真有缘分”。马珑没听清,他问小枣是不是说话了。她坚定地摇头,说没有,一定是马珑岁数大了,耳朵也背了。马珑嘿嘿一笑,说都是当爸爸的人了,当然不年轻了。
鬼使神差的,马珑把那束花抱回家了。他很喜欢花朵的精气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妻子问他是谁送的。马珑说不知道,应该是个很用心的粉丝吧。
交换戒指前,石川看着某处发呆。丈夫顺着她的目光,发现一束花。它实在是过于华美了,和整个场地的布置格格不入,花从底部喷涌而出,像是海浪,像是狂风。他小声地提醒石川,马上就要交换戒指了。石川不好意思地笑笑,给丈夫戴上戒指。他们和地球上每一对爱侣一样,拥有自己的戒指。
这个银色的小小的圈,把石川和丈夫套在一起,把他们的未来连在一起。
小枣说马珑的资金很充足,她在首都找了最有名的花店,空运到婚礼场地。石川给了她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她永远感激有小枣这样的朋友。
石川问丈夫,“花是不是很漂亮?”丈夫说是的,他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花。
石川笑得眼睛弯弯,并没有接话。
因为这是我整个青春最漂亮的记忆。
顺便放一下另一个脑洞,大概率没有后续
雅子在电话里很兴奋,说自己刚刚参加一个社团,认识了特别多很有趣的人。其中有一个学长,个子高,性格好,笑起来好像小太阳,可惜人家有女朋友了。像是怕石川多想,雅子补充了一句,“祝学长和学姐百年好合。”石川眨眨眼睛,把女儿的话复述一遍,假装自己没听出来她言语中的惋惜。
石川和女儿关系好,她俩出去逛街,店主都会问她们是不是姐妹。刚刚那通电话,女儿大半的时间都在说某个学长如何如何,把口中“美好的社团生活”抛在脑后。石川作为妈妈兼女儿的好友,自然知道女儿对那个学长上心了。
石川想,大概石川家的姑娘,总会喜欢上一个光芒万丈的人。她怕女儿太过痴迷,小小地提醒一句,“恋爱是一场修行,雅子还要继续努力哦。”听到这话,雅子慌乱地说自己还有事,匆匆掐断已经开始的对话,“妈,我什么时候说到恋爱了!”石川看着黑屏的手机好笑,笑过后感叹雅子也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她也老了。
马珑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沙发上独自叹气的石川,问她发生了什么。“你们家姑娘啊,多半是单相思呢。”马珑闻言皱起眉头,他不理解自家闺女为什么会单相思,“小雅不好吗,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她?”石川给了马珑一肘击,“你怎么会懂啊。”
马珑坐着不动,甚至还凑上了一点,以防石川打不到自己。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自己确实不了解姑娘家的心思。石川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发脾气,可是又为马珑无辜的表情生气。思来想去,和马珑吵架也不一定吵得赢,索性一个人回卧室,独留马珑一人在沙发上反思。
石川陷在柔软的床垫上,想着那句话,恋爱是一场修行。她眯着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单恋更是一场有始无终的看不到尽头的修行。
雅子和石川出门,邻居会说女儿长得像妈妈;要是雅子和马珑出门,邻居就会说女儿长得像爸爸。这主要归功于石川和马珑的长相,他俩在还没认识之前就有夫妻相。都是小小的眼睛,白白的皮肤,笑起来很温柔的模样。
马珑比石川高三届,是学生会主席,同时还是乒乓球校队成员。某次室友神秘兮兮地在寝食群里发了一张图,说见到了男版石川。她大概不好意思,不敢举着手机对着人家正脸拍照,所以照片上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石川觉得确实挺像的,又看到室友说,“石川她妈再生一个也未必那么像”,忍不住笑出了声。
石川问这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见面。室友回复得很快,“马珑,龙马精神那个马珑。”石川在心里默念一遍,想着这个名字真是又简单又好记。
石川也会打乒乓球,她在日本的时候学过几年,但最终没能坚持下去。她的启蒙教练是中国人,对她非常友好。因为这点,她看马珑多了几分亲切。
室友要竞选学生会干事,她害怕自己失败,特意找石川作陪。石川想着自己周五晚上也没事,就准时出现在观众席上。首先是主席发言,石川觉得这个人面熟,讲不上来在哪儿见过。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黑西装,像是临时找朋友借的。脸上十分严肃,眼底还有一层厚厚的乌青,声音却奶声奶气的,像是一个故意装大人的小朋友。
石川看着他出神,没有注意听他名字,等他下台了才后知后觉地问室友。室友说那个就是马珑。
没有遇见马珑前,石川对理想型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她希望是一个温柔强大的人,最好比自己年长一点,可以包容自己,可以引导自己,让自己安心地成长。见到马珑之后,石川想就是他了。过去那些朦胧的影子不断清晰,马珑的面庞从水面中浮现。石川说不出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真的有人照着我的审美点长啊。
接下来,石川完全没有注意室友是否成功,她的目光穿过大半个会场,粘在马珑身上。马珑坐在第一排,在石川眼里,只是一个背影。他有时和旁边的同学聊天,有时在纸上写写画画。石川可以光明正大地注视着他,反正马珑也不知道石川是谁,所以直白到灼热的目光是可以被接受的,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胆怯、犹疑、紧张和欣喜充斥在石川心间,心里一下子装了太多情绪,石川捂着心口,想着一定要加入乒乓球社。见不到马珑前,还可以锻炼一下球技。
石川工工整整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把报名表交给一个学长。在为什么加入社团这个问题下面,石川做了诚实的回答:想见马珑学长。她一向都是直来直去,天真烂漫的,没有掩饰自己的时候。报名处的学长随意地扫了一下报名表,在看到最后一个问题时,突然睁大了眼睛。
如果说那个学长之前还是懒散地坐在等下我,那么现在的他是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状态。他带着赞许和惊叹的目光看了一眼石川,说小姑娘就是有勇气,连马珑都敢追。
石川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急忙摆手,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那个学长打断她的解释,只说好好加油,“我看好你”。等石川尴尬地溜走后,学长把报名表拿给马珑看,“你看这届的小姑娘多有勇气。”马珑不明所以,被那个学长按着头,看问题栏的最后一项。他有点吃惊,震惊于少女的直白,又看了一眼姓名,原来叫石川啊。
作为大四老队员,马珑不需要来参加社团的日常训练。只是他喜欢乒乓球,打的时候也多一点,所以能不缺席社团生活,就不缺席社团活动。朋友见他来了,把他拉到一边,笑着问他是不是来看小学妹的。马珑问哪个学妹,他不记得自己有认识大一的新生。朋友恨铁不成钢,就是那个报名表妹妹呀。
马珑说你们不要随便起外号,说着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那个叫石川的姑娘。朋友拍了他一下,说你压根没见过她,找什么呀。马珑觉得自己这个行为确实不聪明,干咳几声,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朋友靠在马珑身上,“说真的,那个小姑娘挺可爱的,今天还跟你一样穿了一件黑体恤,你们真有缘啊。”
马珑推了朋友一把,有点不高兴,“别乱说。”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重,等了一两秒又说,“不要闹她。”说完就拿出球拍,打算找人练习。朋友一点不生气,贱兮兮地贴上来,“我给你留了块好地方,我保证是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