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个白色葫芦形状像药片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上面刻有大写字母USE,是干什么用的,求解?

微波炉破坏食品营养的“潘多拉魔盒”?饮食保健中国消费者报/ 2004 年/ 04 月/ 05 日/ 第B03 版/本报实习记者杨蕾 在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今天,快捷方便的微波食品无疑成了许多人眼里的“宠儿”,但西班牙科学家的一项研究显示,用微波炉烹煮是最破坏蔬菜营养的方法,而前段时间被炒得沸沸扬扬的一篇来自美国网站,关于微波食品对人体的有害的报道使“微波有害论”狼烟再起。那么微波炉真的是破坏食品营养的“潘多拉魔盒”吗? 营养成分会大量流失吗 据报道,来自西班牙国家科学研究委员会的研究人员测量了用蒸、高压锅、煮或微波炉烹煮的椰菜中的抗氧化剂含量。通过测试发现,在蒸的过程中,蔬菜中的抗氧化剂几乎没有被破坏,但微波炉烹煮的椰菜中的抗氧化剂几乎消失殆尽,其他烹煮方法对抗氧化剂的破坏程度介于两者之间。而抗氧化剂是通过破坏活性化学物质来保护营养细胞的一种混合物。 使用微波炉,真的是最不可取的烹饪方式吗? 对此,中国营养学会副秘书长、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食物营养学评价室主任、博士生导师杨月欣女士谈到,微波烹饪会引起食物营养成分的丢失是事实,但实际上对食物的任何加工过程都会导致其营养成分的丢失,而不单单是微波炉加热。在微波炉加热的过程中,也许食品中的某一种成分会丢失得比较多,例如微波炉加热卷心菜、芜菁时,其中的胰蛋白酶抑制剂会丢失。但同样的成分在微波炉加热芥兰、红薯等食物时,其丢失量就要少于传统的烹调方式。“虽然我们没有做过有目标的严格设计下的试验,但在用微波炉2 分钟解冻冷冻食品的研究中,发现虽然有水分的流失,但维生素类的营养物质损失并不大(3 %~10 %左右) ,而其它矿物质和大量营养素几乎没有变化。”杨主任还指出,因为与传统烹饪方法相比,微波炉加热的时间通常很短,虽然微波促进分子运动,但在短时间内的分解不会太大。相对而言,炒、煮、煎、烤等传统烹饪方法对食物中营养物质的破坏都比微波炉加热所带来的营养损失要严重。 用微波炉热牛奶是人们首选的加热方式,但有说法认为微波炉加热牛奶的会较大程度地破坏其中的营养成分。实际上这种说法也并非完全正确。有文献报道,经巴氏灭菌法灭菌后的牛奶,用微波加热(2450 兆赫兹、650 瓦) 2 分半钟后,其中维生素C、维生素E 含量稍有所下降,但是其口感和气味,维生素A、维生素B1 、维生素B2 、β胡萝卜素、过氧化物酶活性、脂肪和超氧化物量、非脂乳固体量以及总蛋白量都没有发生显著改变。相反,二次杀菌使牛奶中微生物含量下降了,而且存储稳定性也有所提高。会产生致癌物质吗 北京医院营养室的李长平医师认为,我们一直在研究食物成分在烹调中的变化。腌制食物中含有一定量的亚硝胺,烧烤食物中含有苯并蓖,这两个物质都是致癌物。可以肯定地说,这些结论是得到大量的科学证据所支持的,是有生理病理学、毒理学等依据的。虽然没有确切的数据证明经过微波炉加工后的食物可完全消除这两种致癌物,但若要说所有食物经过微波加热都会产生这些已知的致癌物,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说法。况且利用微波炉加工食品除了方便、快捷之外更重要的是它安全、卫生、污染少,使人们摆脱煤气、油烟的侵害。 一谈到“辐射”人们便会惶恐不安。而专家们的分析可解除我们心中多余的顾虑。中科院生物物理所研究员、辐射生物学专家曹恩华认为,首先应明确区别两点,即微波辐射的影响和微波炉加工食品对人的影响。微波辐射对人体的危害有大量证据证明,是确定无疑的;但采取适当保护措施,微波可广泛应用于通信、遥感等领域,造福于人类;而经微波炉加工的食物是否对人体有害,目前还缺乏有说服力的证据,不能妄下断言。中国家电研究所副所长、国家家用电器质量监督检验测试中心和国家商检局进出口家用电器认可中心实验室副主任张铁雁指出,微波炉工作中产生的辐射泄漏的国际标准是每平方厘米不超过5 毫瓦,比一根普通日光灯管还少。我国微波炉泄露“每平方厘米不超过1 毫瓦”的标准,比“每平方厘米不超过5 毫瓦”的国际标准还要严格,所以不会对人体健康产生任何危害。

【本文节选自《致命爱人:我爱你,所以还是毁了你吧》,作者:香无,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

拉着吴芃的手,侧坐在床边。阳光当好,晒得一屋子暖意促锦。吴芃沉睡着,手腕又纤细又脆弱,惨白的皮肤里透着青色的血管。全世界大概都放弃吴芃了,只有胡海义还守在那儿,也不知他等个什么劲。

早前新来的护士给吴芃换药,不小心碰了下那只针头,只是很轻的一下,却挑断了血管。接下来是一系列手忙脚乱的包扎和善后,等弄完了,一上午也过去了。从病房里出来后给阴沉着脸的胡海义拼命道着歉,胡海义不等她说完便推门进去,坐回吴芃的身边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

这间私人医院的价格高昂,一般的工薪阶层根本不作考虑。一流的医疗设备和专业的医护水准将病人从入院那刻开始就分了三六九等。

胡海义是无法负担病房的费用的,要不是吴芃拿到的那笔巨额赔偿,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常住。

事情过去已经两年了。吴芃没有的迹象,医院已放弃了急救措施,只定期输液,维系她的生命。

墙上的电视里播着新闻,某地某处又发生了儿童拐卖事件。吴芃的手指随着那声音动了一下。尽管医生早已说过,这种突如其来的动静只是肌肉无意识地收缩表现,可每次出现时,胡海义的心脏还是会随之抽搐。

他拿起一边的梳子,细致地给吴芃整理头发。这些事情他从不假以人手,哪怕医院里最专业的护工也休想从他手里把活儿抢过去。后来因为工作问题分身乏术,胡海义索性辞了职,住进了医院做兼职。

新世纪最好的男人,绝种了!

整间医院都是这样评论他的。他成了医院的活广告,为这里吸引了众多新鲜的病患。也许因为这样,医院对于他无法全身心投入工作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了过去。

张先生带着花来到病房,进门之前还花几秒钟整好领带,稳了稳发型。自从听了胡海义的话,张先生有些坐不住了。他没想过老同学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回去后怎么想也不对劲,最终决定得亲自上门看看。

他敲了门,里面传来胡海义的声音,他推门进去。胡海义起身迎他,让他坐在了床边的小椅子上。

阳光正好,床上躺着的吴芃面容秀丽。张先生瞥了她一眼,回过头来。

胡海义用一种难言的深情回望着吴芃,片刻后,他轻轻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张先生。

两个月前碰到胡海义纯属偶然,那时张先生才从一个案发现场脱身,急匆匆地跑到街角小店买杯拿铁,仰头豪饮的空档中他看见了街那头花店里的胡海义。

胡海义正在精心挑选着白色的香水百合花。

张先生平日没什么朋友,非要说的话,这个胡海义勉强能算一个,不过那也是十年前,两人还在读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十年未见,张先生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曾经清瘦的少年。他三步并两步过了街,往胡海义肩上拍了一下。

胡海义猛地回头,盯着张先生看了半晌,这才迟疑着试探地喊出他的名字。

“是呀!”张先生难得露出笑容,眼神从胡海义手中的花束上不作声响地滑过,“这么巧,多少年了,居然在这儿碰上!”

胡海义顿了顿,勉强挤出笑容。

“是啊……多少年了。”

夕阳在天上抖了片刻,人影微斜,残存的热浪在须臾间散去。刚子在门外叫他。

“怎么,给老婆买花?”

“是吗,你小子真能干!”

胡海义笑了笑,低下头。

“知道了,马上来。”紧接着张先生转过头来,对胡海义伸出手,“找机会咱们聚聚,我现在在龙口分局,做刑警。”

胡海义盯着张先生的警服看了会儿,也伸出手去,和他握住。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而后很快,他们确实再次见面了。这次,是张先生主动找到了胡海义。他极少亲自加深与别人的来往。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因为当年幼时,在他家里出事的那段日子里,胡海义是唯一没有嫌弃过他的朋友吧。

张先生等人在胡海义经常路过的那条巷子口,装作偶遇般和他打招呼。当时胡海义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生活用品。

看见张先生后,他有片刻的惊讶,紧接着又松下来,和张先生肩并肩往医院去。

“张,我现在这样确实也不大好意思和老同学们联系,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都有点自顾不暇。”

胡海义和他并肩而行,在过了两个街区后,停在了医院门前。就在张先生询问他为何消失多年后,胡海义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的女朋友叫吴芃,”他抬手,指着医院里那栋隐藏在树影之后的高楼,在确定张先生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后继续道,“她现在在这里面躺着,植物人,已经两年了。”

张先生的眉心跳了下,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板。胡海义的眼睛在这期间一直紧紧钉在他的身上。

“她自杀,吞了过量的安眠药。虽然我发现得早,把她带到医院里洗胃。可是时间太久了,损伤了脑子,现在一直没能醒过来。”

“这就是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但你得答应我,就像我原来答应你一样,不能告诉任何人——”胡海义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吐出来,“她被人甩了,孩子也不见了,情急之下就去寻死了……”

他的眼圈有些发红,欲说还休。张先生深深皱起了眉。

“你说明白。你的女朋友,怎么会被别人甩了?而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吴芃是个灿烂的女人。她娟秀,美丽,才华横溢的同时婀娜多姿。这些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她可以做一切人的解语花。

爱情中无论对于男人还是女人,是否唯一这个要素其实比不上是否最重要来得更吸引人。人类的劣根性注定了我们天生就热爱比较,哪怕知道对方脚踩了五条船,彩旗从墙头飘到了墙尾,还是愿意相信她说的,你是最重要的存在。

胡海义就是这些人中最执着于重要性的那一个。

他和吴芃在一起,五年有余。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一贫如洗开始,一直到现在事业小有所成,吴芃在每一个失意的日子里陪着他。所以他以为两人可以走到最后,直到吴芃的第二个、第三个和第 N 个劈腿对象的出现,才彻底击碎了这一切镜花水月。

在无数次争吵又和好后,胡海义发觉吴芃不是他的解语花,她是吸食人气的妖物,她让自己在堕落和怀疑中惶惶不可终日。那种害怕被遗弃,却又充满希望的感觉如此欲罢不能,就像吸食了毒品,日复一日,殚精竭虑。

最终,走不下去了。吴芃提出的分手,她似乎终于收心养性,决定皈依。

可惜她选择的乌托邦并不是胡海义搭建的那一个。胡海义还是太穷了,他能给的最多是采菊东南下,而吴芃要的是一套接一套的爱马仕高定礼服。

吴芃选择的对象是胡海义的老板。讽刺的是,他们俩还是通过胡海义介绍才认识的。

胡海义清楚地记得那天,公司年会。老板让大家带上家属,他带着他的吴芃进了会场。吴芃穿着粉色的蕾丝裙,将头发轻巧地别在耳旁,模样端庄又大气。

胡海义得意极了,他越过人山人海看着吴芃的微笑一点点靠近,那时他从未想过吴芃的目光也越过了他,落在站在他身后的老板身上。

他的老板名叫曾岑。他可不是那种七老八十的家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一张脸跟嫩牛五方似的有棱有角,最关键的是,人家是富三代。从爷爷辈儿富起来,喝酸奶从来没舔过瓶盖。这种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还温文尔雅,禽兽衣冠。

吴芃段位再高这次也栽了。

她开始疏远胡海义,起初还想些诸如工作太忙身体劳累的理由,到了后来就是明目张胆地嫌弃。

这个后来和起初之间只差了三个月。用她的话说,舞会上那一面便是高山流水定了终身,她的脖子像打了钢钉似的看见曾岑就没法转动。

他们很快在一起,很快同居,也很快给胡海义说个清楚。

这么迅猛的速度也让胡海义死了心。就在他正凄凄切切给自己疗伤的时候,吴芃在一年后的某一个雨夜再次出现了。

她全身淋得湿,苍白憔悴。最关键的是,她的小腹明显隆起了一团,看样子,不少于六个月了。

胡海义打开门,她扑进来,张牙舞爪地带着风。她哭着抓着胡海义的袖子,话说得颠三倒四,等胡海义好容易安抚了她的情绪后,这才从她吞吐着的话里听出端倪。

吴芃有了孩子,孩子是曾岑的。曾岑想要她打掉这个孩子,吴芃不肯,曾岑便逐渐减少了与她的来往,直到最后的闭门不见。

想也知道,曾家家大业大,王子配的必须是宝马和公主,这大好的枝头怎么会让一个普通女孩随便飞上来。

吴芃被抛弃了。胡海义心中虽有芥蒂,却也暗自高兴,毕竟吴芃能回来比什么都强。他高高兴兴伺候着吴芃生孩子,又伺候她坐月子。那段时间两人感情回温,胡海义也渐渐把那小男孩当成亲生的看待。就在一切朝着 happyending 狂奔而去时,曾岑又出现了。

这次他带着钱,也带着人过来,硬生生从吴芃手里把他曾家的血脉抢走了,同时也给胡海义开了一年工资,直接让他拎包走人。

等胡海义知道一切赶回家时,吴芃已经吞了安眠药,吐得一床一地哪儿都是秽物。

一夜之间,近乎家破人亡。

胡海义深吸了口气,看着张先生。对方拧着眉,一言不发。

“这种事情,我毕竟拿了对方的钱给吴芃看病,相当于接受了他的交易,已经没有立场再去要孩子了。而且曾岑家养着那么多金牌律师,我们也斗不过他……只是现在,现在吴芃这个样子,我不甘心——我今天和你说,也只是说一下,你必须答应我,你现在是以一个朋友,而不是警察的身份在听我说话。”

胡海义的瞳孔缩得极小,目光中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张先生在他说话的间隙抬头看他,胡海义眼中转瞬而逝的是一股难以放下的恨意。

那恨意陌生得让张先生浑身一个冷颤,接着背心凉了下去。

张先生决定管管这个闲事了。按照胡海义的要求,他这次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到访的。吴芃一如既往,沉睡着躺在床上。张先生将花交给胡海义,胡海义把它们一朵一朵插进了花瓶。他的表情依旧是沉默且平和的,若换一个人,一定觉得他此刻内心波澜不惊。

两人聊着往事,从相遇一直聊到张先生家里的变故。对于胡海义,张先生本能地觉得自己有一份责任,尤其在对方卷起袖口,露出那条因为保护他而留下的伤疤时,这份责任显得格外沉重起来。

门外响起敲击声,张先生去应。进来的是昨天犯错的那位小护士,她个子娇小,身材瘦削,就像个还没发育完整的小姑娘一样。

她看见张先生时愣了片刻,直到胡海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这是我的朋友。”她进屋,将手里的医疗器械放在一边后,怯懦地给胡海义道歉,态度近乎卑恭。胡海义挥挥手,止住她的话,坐到床的另一边,盯着她给吴芃做常规检查。

“吴芃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过清醒的迹象?”

胡海义一顿,仿佛有话要说。他撩眼看了下面前的小护士,那护士也正好抬眼看了他一下,紧接着又低下头专心地做自己的事。在那一来一往的静默中,张先生察觉到一丝异样。

胡海义深吸了口气,起身暂时离开吴芃。他来到张先生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走到门口,压低声,用几乎听不清的耳语开口。

“她前两天——似乎要醒,但最后还是……”

胡海义微微偏头,在确认小护士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后,再次开腔。

“其实医生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吴芃醒不过来,他们说……他们说吴芃的药物反应已经清除了,按理说早就该醒了。”

胡海义的声音到了最后,几不可闻。张先生稍微想了想,悚然转头盯着他。

那种深层的恨意又出现在胡海义的脸上,这一次的他毫不掩饰。

张先生明白胡海义在怀疑什么了,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要亲自住进医院的理由。他转头,深深地看着正在忙碌着的小护士,直到那女孩抬起头来,眼睛笑得弯弯地说了句,好了,今天病人也一切正常,这才又转回脸去。

张先生冲进办公室时,安明正惬意地享受着自己的咖啡。孙小舟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戴着眼镜,面前放着一本平摊开的书。沙发的一角大咧咧地堆放着全套的护士装,此刻她已脱下那层怯懦的外表,重新回到往日的模样。

张先生没有敲门,他很少这样冲动。他开门的动静太大,几乎用上了脚,震得安明的咖啡上荡出了两圈波纹。

孙小舟扶了扶眼镜,没有抬头,安静地又翻了一页,张先生已经站在了安明面前,眉目深拧,蓄势待发。

“哟,这不是张先……”

“不要管胡海义的事!”

张先生打断安明的客套话,直截了当地切入话题。安明的笑容纹丝不动,他抿了口咖啡,就着杯缘抬眼,绿豆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着,很快定格在张先生身上。紧接着他伸手,将桌上放着的一块手表摸了戴在手腕上,微微拨动了些许,抬起头来看着张先生。

“您说的,是哪个胡海义?”

张先生恨得牙痒。这胖子油盐不进,就像滚刀肉一样难切。他转头狠狠地瞪着孙小舟。

“就是她正在接的那个案子!”

空气静了片刻,孙小舟有条不紊地将书签夹进书里,合上后抬起头来。

张先生快炸了。但他也清醒了,孙小舟的话是在警告他,公司有规矩,业务员之间不能彼此探听消息。所以张先生挺直了腰板,又恢复那个文质彬彬的模样。

他瞥了眼孙小舟手里的医科基础知识解读,深深吸了口气,等那气匀匀吐干净了,安明才起身,绕开椅子来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倒是您,好阵子不见了,在忙什么?”

张先生看了眼肩头那只油腻的手,冷着声开口。

“老板,这次的单子是哪位客人给的?他给多少钱,我双倍奉上,求您撤单了。”

安明瘪嘴,掏出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一阵,遗憾而夸张地耸肩。

“不行啊,我算了一下您在我这儿的余额可支付不了毁约的价。况且——”

他拉长了音调,用一种油腻到令人反感的语调轻快地开口,“单子接了,无论生死必须完成,这规矩您也是知道的。”

“所以这个单子就是她在负责?”张先生伸手指着孙小舟,并没有回头,“让她去医院扮成个护士,等机会到了,就对胡海义的老婆下手?”

安明闻言沉着声开口叫了一句,孙小舟的手半悬片刻,安静地放在膝盖上。

张先生闭了嘴,安明的笑容敛下去了。

“单子怎么处理,怎么办,可不是您能过问的。您今天的话实在太多了,要是再来两句,就是让我为难了!”

那话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音量虽不大,却像拳头般狠狠砸在张先生心里。张先生一下闭上嘴。他愤怒地盯着安明看了会儿,接着松下气,换上商量的口吻。

“老板,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货是我认识的人,我希望能加入这件事。

无论如何,求您给我这个机会。”

“我要是给你这个机会,你拿什么回报我?”

安明的眼睛又是一转,嘴角隐隐尽是不怀好意的笑。

“等这事结束,无论如何,我立马把她要找的人交出来!”

张先生的手指没放下,直勾勾地继续指着孙小舟。孙小舟的身体明显绷直了,她沉下脸,有些恶狠狠地看着张先生。

气氛剑拔弩张,安明却率先笑出声来。

“好呀好呀,这样皆大欢喜,咱们一次来了两笔生意,也是划算。”说罢

安明绕过张先生,来到孙小舟身旁,“,既然张先生愿意接单,也省 去您不少麻烦。这件事情您全权负责,张先生作为支援给予协助。等事情结束,货物归位,咱们紧接着,就办您的事情。”

安明又开始装模作样用上了“您”这个尊称。孙小舟点点头,转身抓过一边的包。

“明白了老板,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为明天做准备了。”

说罢孙小舟起身,张先生紧紧地跟上去,对安明欠了欠腰。

安明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电视里继续不知所谓地放着雪花,他惬意地品了一口咖啡,闭上了眼睛。

孙小舟是两个月前混进这家医院的。安明本事大,为她制造了一个虚构的某地护工学校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吩咐她密切注视 208 病房,那个名为吴芃的病人。

起先孙小舟只是做一些常规检查,对于这个病人的了解也仅限于“安眠药自杀”“植物人”“绝世好男友”和“不明原因的昏迷”这四点上。安明并没有给她更多的细节,甚至没有告诉她任务会多久结束。孙小舟百无聊赖地扮演着护士的角色,一复一日,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真的成了戏中这个角色。

直到有一日,胡海义临时有事不在病房,她接手为吴芃擦洗时,才察觉到一丝怪异。

当孙小舟的手滑过她的后背时,那双纤细的蝴蝶骨不由自主地缩紧了。紧接着,她听见吴芃从胸腔里闷闷地发出声响。

孙小舟还是第一次看见植物人从昏迷中清醒的例子。也许是照顾的时间太久产生了一定的感情,孙小舟甚至感觉到一丝喜悦。

她赶紧将吴芃放回床上,俯身去听。吴芃的眼珠在转动,喉咙里的呜咽也渐渐大了些。孙小舟虽然听不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但这的确是个好现象。

她赶紧收拾了药盒,起身准备去找院长。

就在这时,门开了,胡海义回来了。胡海义的手里拎着塑料袋,袋子里鼓鼓囊囊塞着东西。

孙小舟和胡海义的交往仅限于点头之交。胡海义不喜交际,两人说话最多的时候也仅限于交流吴芃的病情。要不是因为胡海义天天守在医院里,孙小舟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他说话。

胡海义这人阴沉得紧,有时他的阴沉甚至比安明更让孙小舟心中不适。可出于礼貌,孙小舟赶紧接过胡海义手里的东西,对胡海义开口。

“胡先生,吴芃刚才好像有苏醒的迹象,我去叫院长过来!”

胡海义闻言一顿,也不和她多聊,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赶紧跑到床边,深深地埋头,几乎贴在吴芃脸上。他在低声呼唤吴芃的名字,手掌轻轻地盖在吴芃的前额。

阳光照下来,他们的模样犹如油画。孙小舟看得心中也是一暖,扭头就往院长室去。

院长室离病房只有十分钟,上楼下楼,转角便到。

她把情况简单地与院长做了个沟通后,院长跟着她快步回到病房里。胡海义依旧趴在吴芃的身上,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撑着床边,生怕压着吴芃。

院长摸出手电,翻开吴芃的眼皮,仔细地对了对。接着他的脸上露出笑意,转头看着胡海义。

“胡先生恭喜啊,吴芃女士确实有苏醒的迹象。若无意外,今晚可能就是她醒过来的黄金时间。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让她住进我们的特护病室,以便随时观察情况。”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要亲自看着她。”

胡海义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自然地垂在身旁。孙小舟跟在院长身后看过去,床上的吴芃似乎稍微挪了个位置。

那一夜孙小舟都没有回去。她守在临时值班室内,斜对面就是吴芃住的房间。从她的窗子看过去,正巧能看见那病房里的灯光一直亮着。

孙小舟几乎没睡,即使迷迷糊糊地趴了会儿,也会即刻惊醒。她记得在朦胧中,胡海义好像出过一次门,出去时还顺便给病房上了锁。

这一晚过去,她都没有听到任何好消息。第二天一早,等孙小舟按时查房,敲门进去时才看见胡海义用一样的姿势守在吴芃身边,垂着发,头顶着头。

她靠近看,吴芃睡得很安然,毫无生命迹象。

胡海义听见她的声音了,他仰起脸,挤出笑容开口道:“辛苦您了,她还是没有醒。”

孙小舟怔住了。她没有过硬的医科知识,无法判断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上前,测了测吴芃的体温和脉搏,却发现对方的脉搏十分紊乱。

孙小舟想去按铃叫主治大夫,胡海义却摁住了她的手。

“您出去吧,这样的情况我经历太多次了,习惯了。她醒也好,不醒也罢,我都守着她。”

说着,胡海义回过头去,给吴芃整理头发。他的动作缓慢又认真,一下一下,非常仔细。孙小舟盯着他的动作,心中充满了疑惑。她之前用橡皮泥印了模,配了把监控室的钥匙,现在钥匙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监控室的管理员是三个大叔,每天中午十二点和晚上八点是他们的换岗吃饭时间。两两之间换岗的间隙有五分钟,而值早班的大叔在换岗前会在楼道里抽烟,时间是一分半。值下午班的大叔在换岗前会习惯性先去换衣服,时间是两到三分钟分钟。从安保休息室到监控室需要走两分钟,算起来,中午换班的无人时间一共是八分半,而晚上换班的无人时间大约在九到十分钟。两边加起来算,孙小舟可以分开两次把东西拷回来——唯一的问题在于,两人交接班的地方喝监控室在同一平面上,即使屋内没人,孙小舟也没办法堂而皇之地进去。

她精确地模拟了一次,感觉差不多后,为保安全,专门准备了院里的一只流浪猫。那流浪猫是上午班的大叔养的,和他很亲,也不容易引起怀疑。孙小舟想好了,就算最后没来得及被大叔发现了,她也可以说自己是进来找猫儿的。大叔人可好了,她来的第一天,是大叔第一个起身迎她,不会有什么问题。

到了时间,监控室的大叔打着哈欠出门,孙小舟盯着他过了长廊转角后,将猫儿放出去。

等大叔靠近转角,野猫正巧到了他的跟前,开始喵喵地叫唤。大叔惊讶地看着那猫儿,伸手抱起它,问,你怎么在这儿?

孙小舟趁着大叔撸猫的间隙,闪身进了监控室。时间太紧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扫过架子上的存盘,为保险起见,她还揣着一张用以替换的光盘。

屋外的大叔将猫儿放下了地,呵呵地逗了两句。孙小舟找到了标记着那晚日期的光碟,在架子的倒数第二层,靠里。她必须搬开外层的碟片才能把里面那张拿出来。

大叔正在屋外和猫儿说拜拜,孙小舟已用最快的速度拿开了前面两张光碟,她需要的那张就躺在架子深处。她纤细的胳膊伸到最长,努力去够,大叔应该已经站起来了,他点烟了,还有一分半。

她拿到碟子了,还有一分钟。

她将替换用的碟放上去……还有半分钟。

她开始还原剩下的碟子,包括灰尘的痕迹……

一双皮鞋踩进来,很轻,地上扑起一层极细的雾。房间里黑黢黢的,那人没有开灯。他一步接一步地走进来,站在架子前,仔细地看。

孙小舟就藏在架子背后,隔着光碟,眯着眼看着他。

她几乎不敢呼吸,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那人站在架子前认真地寻着,一层,一层。孙小舟猛地想起刚才情急之下,自己推动了架子,没来得及扫去地上的痕迹。

那人弯腰,开始看下面,他没发现孙小舟。他不是保安大叔,不知道大叔去哪里了。然后很快地,那人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了。

他低头去拿,外面又传来脚步,那人猛地抬头,一声怒吼传来:“谁?”那人倏地往外,安保大叔一把抓住他,把他又拖回来。两人扭打在一起,纠缠僵持。慢慢地,安保大叔没了力气。那人勒住了他的脖子,手上狠狠用力。大叔挣扎着,双手双腿拼命乱蹬着,在他身上捶打抓挠着,却发不出声……

孙小舟屏住呼吸,却屏不住心跳。她的心跳得太大声了,咚咚咚地,她真害怕那人会发现她。

她想到了死亡。其实之前她是不怕死的,可现在不知怎么,她有些怕了。

人真是不该有念想,得陇望蜀,不会有尽头。孙小舟还后悔了,自己就不该管这破事,如果她就乖乖地待在她的看护室里该多好。

那人等保安大叔彻底不动了,才慢慢松开。他仰头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精疲力竭。

过了会儿,他伸手去探大叔的鼻息,在确定大叔彻底没气之后,才慢慢地撑着身子,用很长的时间站起来。

大叔被杀死了!孙小舟忍了又忍,死死咬着自己的唇,连流血了也没发觉。

所幸那人累极,也没回头。他拿了碟子后,跌跌撞撞地破门而出,孙小舟直到听见那脚步远了,才敢慢慢从架子后出来。

她不会留下任何印记,因为在进公司那天起,她的指纹已经被烧掉了。

她小心地走到大叔跟前,颤抖着伸出手指,摸了摸大叔的鼻子。

起身迎过她的大叔死了。

孙小舟几乎哭出声。她抓住刚才自己换的碟子,扭头往外跑,如避洪水猛兽,片刻不敢回头。

夕阳余晖。孙小舟在前,张先生在后,影子被拖得极长。他们一路无话,默默地朝医院过去。

孙小舟的脚步极慢,张先生也不慌不忙。他们这样拖拖拉拉走了半小时,与无数的行人擦肩而过,影子的角度一直变化,直到融在一起。

孙小舟停下来了,她回头看着张先生。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哪怕共同经历了许多,他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也许不超过五句。她根本不了解张先生,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帮胡海义。

张先生停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双手插袋。

“您为什么要帮胡海义?”

“朋友有难,两肋插刀。”

“朋友?你们不是十多年没见过了吗?”

“那是我的问题,况且少年情谊,很多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孙小舟点点头,似懂非懂,也笑,将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用脚尖踢了下自己的影子。

“您真好,还有这样的朋友。”

“是人都会有朋友——”

“我没有,”孙小舟打断他,抬起头,“老板也没有。所以我们都很羡慕您。”

张先生抿住下唇。他认真地看着这个一直跟在安明身边的女孩,之前他从未好好打量过她。

她瘦弱极了,脸蛋上几乎没有一寸多余的肉,眼睛倒大得不像话。圆圆脑袋戳在脖子上一摇一晃,跟外星人似的,算不上多美,也不知安明看上她什么,会一直带在身边。

“其实——张先生您容我说句不得体的话,这个胡海义我看不清,您最好别太掺和进去。”

“这是同事之间的关心?”

“唇亡齿寒……大家毕竟是一路人。”

孙小舟苦笑着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没两步,张先生的话又定住了她。

“我和胡海义,是中学时的朋友。”

孙小舟停下,张先生上前。他们跟前是一条宽大的河,波光粼粼,金色的。

他们站在河边,连栏杆也不肯靠近,就这样远远地并肩看着。

而夕阳下,张先生的侧脸英俊极了。

“我父亲也是个警察,想必安明已经告诉过你了,”张先生继续开口,他忽然有很多话想要倾诉,不管对谁都好,“人人都说他是警局的败类,因为贪污了公款。被发现后,我父亲死了,跳楼的。警方很快结了案,我开始辗转在各个寄宿家庭里。出事那段时间,没人对我好,包括我的叔叔。同学们排斥我,老师也对我敬而远之。学校里那些小混混趁机欺负我,”张先生笑了下,抓抓头发,“那时我还不会打架,身子骨也弱得很。有一天我被几个小混混叫到门口,一人一脚这么踩我,骂我父亲。我疯了似地和他们拼命,可我太瘦了,我打不过他们。后来他们中有人用上了武器,棍子,那么粗。”

说着,张先生对着孙小舟比了比,孙小舟微微偏头,看着他的虎口,上面有被枪支磨出的老茧印。

“后来胡海义来了,帮我挡了两棍子。我记得很清楚,一棍在腰上,一棍在这里,”说着,张先生比了比自己的脑袋,“他差点就死了。可他没放弃我,所以现在我也不能放弃他。”

孙小舟沉默了。张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

“所以孙小姐,我不管是谁雇了你们,哪怕他给了通天的价钱,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胡海义。”

他的语气忽然严肃,孙小舟盯着他半晌,欲言又止,摇摇头。

“客户的信息我不敢说,您明白规矩。咱们先回去吧。”

张先生点头,方才那须臾的温柔仿若幻觉,两人又回到相顾无言的状态,一前一后继续往医院去。直到到了医院门口,孙小舟才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接着换上她在医院里专属的那副甜美嗓音。

“张先生,阳关路和奈何桥,咱们这次可能走不到一条道上了,您珍重。”

张先生挺直了背,孙小舟又摇摇头,埋下头匆匆地往职工宿舍去了。

医院死了个保安就像死了只蚂蚁,孙小舟一直等待的轩然大波始终没有出现。三天后,吴芃依旧昏迷着,胡海义守得她更牢,而保安大叔又换了一个,依旧是那样的规律,每天上班下班,打卡回家,阳光之下无新事。

孙小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压下去的。在路过监控室时她看见里面连装饰都没变过,那座陈旧的铁架还伫立原处,而之前的保安大叔也没变化,依旧咧着笑容面对每一个路过的人。

他们说,被掐死的大叔回家了。每个人都听到了这个传闻,每个人都信得真真的,只有孙小舟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医院隐瞒了不祥的信息,从而得以继续辉煌。孙小舟觉得这里犹如人间地狱,每一个微笑的背后不知道深藏着怎样的险恶。这种险恶杀死了大叔,也谋害了吴芃。

她看将那盘光碟翻来覆去看过好几次,每一次看,都深深地感受到一股恶寒。

那天晚上当胡海义出去后,吴芃的房间里溜进来一个男人。他压着帽子,穿着黑色的衣,在夜色里只有一个朦胧的影子。

他大概进去了一刻钟,正好是孙小舟睡着那阵。

屋子里黑极了,根本看不清他进去做了什么。孙小舟唯一能判断的是,那个男人和杀死保安大叔的人,身形一模一样。

而最可怕的是,她几乎断定这个人就是胡海义了。

保安大叔死后的第二天,在孙小舟好容易稳了心神,循例去照顾吴芃时,发现了一件事情。

平时胡海义是绝不会允许她亲自接触吴芃的。凡是将吴芃抬起来或者别的什么体力活儿,都是胡海义亲力亲为。他的说法是,害怕别人弄伤了吴芃。可这次为吴芃擦身的时候,胡海义一反常态,只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紧紧盯着她,没有半点起来帮忙的意思。

孙小舟一边帮吴芃擦身,一边回忆着昨晚的事情。胡海义太奇怪了。

首先他不让吴芃住进特护病房,坚持要自己照顾;其次那晚他才出去,便有人进来。最后,杀死保安大叔的人的身高体型和胡海义像极了,虽然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可她听清了那人的皮鞋声。

一声一声踩在地上,频率和胡海义走路时一模一样。

这医院里能同时准确找到吴芃房间和监控室的人太少了,孙小舟没办法不怀疑胡海义。

孙小舟心细,发现这事有些奇怪,却也不好直接开口。她在轻轻把吴芃扶起来时,吴芃的头歪了一下。在须臾中,孙小舟发觉吴芃的后脑头发上有些潮。她没有给吴芃洗过头发,况且给这样常年昏迷的病人洗头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医院一般都会建议家属把头发剃掉,或者保持一个礼拜一次的频率。

胡海义不允许人剃掉吴芃的头发,那么他难道是自己给吴芃洗的?为什么?

她偷眼瞥了下坐在一边的胡海义,那人面色如常,一双眼依旧紧紧地盯着她。孙小舟把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直接告诉她这里面有问题,而且她决不能在胡海义面前表现出来。

孙小舟将吴芃放回床上,接着去端一边的托盘。

她在经过胡海义时故意崴了一下,为了真实,那一下她崴得真真的,几乎把整个脚背都翻过来。随之,孙小舟的重量一下压在了胡海义身上。胡海义条件反射伸手去接她,可手臂才承上孙小舟的重量便又触电般缩了下。

孙小舟很明显地听见胡海义倒抽了口凉气。她抬头,目光和胡海义对上,又极快地滑开。

她踉跄着站稳,胡海义有些失态地退了两步,将手臂背在背后。孙小舟抬头,胡海义的胳膊还在颤动着。

胡海义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人,平时他能单手抱着吴芃换药,可今天他居然接不住自己!

“不好意思,小心点。”

胡海义的声音沉着,孙小舟赶紧唉了声,道了谢,埋着头端着盘子匆匆地离去。她的思绪太乱了。昨夜那人是用右边胳膊勒死大叔的,胡海义此刻的右边胳膊受了伤。

他们的时间一样,他们的体态一样,他们受伤的位置一样——可动机呢?为什么?

孙小舟的脑袋里是一团麻,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胡海义是他们的委托人,还是他们的目标?或者说,吴芃才是他们的委托人?

她不明白。她回到自己的小宿舍里,砰地关上了门,躺在了床上。

孙小舟从床板的夹层里摸出上次在安明那里抄的电话号码。她已经尝试过三百种排列方式了,可打出去的一直是空号。

她用两只手指攥着纸条用力地看,夕阳往下走,阳光透进窗户,在纸条上形成小小的光斑。

孙小舟眯起眼睛——吴芃明明是可以醒过来的。她进来时就听前辈说过,没有人知道吴芃为什么长期昏迷,毕竟她胃里的药物已经洗得很干净了,而大脑 CT 也找不出任何异样……而胡海义又为什么要给她洗头发呢……

在睡了一晚后,孙小舟决定去找安明问个明白。

安明坐在办公室里,肥腻的屁股沉沉地压在沙发椅上。他仔细听着孙小舟的汇报,态度恭良。末了,在孙小舟问出最终的那个问题时,安明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您是办事员,按理说,我确实应该把任务完整地告诉您……不过现在就您来看,自己是否已经对形势产生了偏向?”

安明一般不会用“您”这个称呼来叫孙小舟,每当这个胖子客气的时候就是他开始算计的时候了。孙小舟最怕这种时刻。

她一下绷直了背,飞速地在脑子里梳理应对方案。而安明却不给她这个时间。

他笑出声,接着用那双厚实的手掌顺着一丝不苟的发际线摸过去后,开了口。

“现在放在您面前无非是这么几个选择。首先,如果胡海义是我们的客户,您便不能对他有恶意。但您前面的叙述中已经说明你怀疑他就是杀死保安大叔的凶手,显然,如果您说了真实想法会得罪我们的客户。其次,如果胡海义是客户的目标,那您显然越了界,毕竟您不知道客户是想保护胡海义还是想要干掉他,这会让您左右为难,您内心的良知大概也不会允许您保护这个潜在的杀人犯。可同时,您又太过好奇,到底吴芃为什么醒不过来,到底胡海义的背后隐藏了怎样的玄机——对不对?”

孙小舟厌极了安明这样的态度,他就如同一架 X 光机,把人拖得一丝不挂。在这样赌气的心情下,孙小舟一时忘记了安明和她的位置,有些冲地开口。

“那您教我,这个时候我该怎么说?”

“你只要说,我不知道,就可以了。”

“我不能欺骗老板……”

“但这件事情里,我不是你的老板,我是你的客户,”安明敛下笑,不顾孙小舟的惊愕,一字一顿开口,“我就是那个希望你潜进医院,并且好好看着胡海义的人。”

阳光晃了晃,天阴了。孙小舟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安明。安明从皮沙发里起来,带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顺手调小了闪着雪花的电视声,走到孙小舟身边。

“孙小姐,这件事情里,我是付钱的客户,您是接手的事务员,而我们的目标不是胡海义也不是吴芃——而是张先生。”

孙小舟倏地震动了。她骇然地注视着安明那深藏在眼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颜色,一瞬间无法言语。

安明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忽然发出爽朗笑声。窗外又亮了,孙小舟胸口那仿佛被毒蛇遏制的沉闷感瞬时消散,而安明紧接着开口。

“放心放心,我不是要杀张先生,毕竟你也没办法对他动手,我要你做的,是帮我看着他,保护他。所以你尽管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接下来,张先生该来找咱们了,如果没有意外,我估计会在三天之后。”

三天后,张先生上楼,愤怒地踢开了公司的大门,要求自己加入整个事件。

而就在张先生来之前一天,孙小舟凭着自己的计划,还做了另一件事情。

孙小舟受到的震撼太大了,以至于她从安明的房间出来后,必须在房间里支起白板,用书写的方式记下整件事的脉络。在这个单子里,张先生是目标,安明是客户,她是办事员。她不知道安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能怎样去保护目前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张先生,而张先生又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另外,就在早上的日常检查中,她再次感受到吴芃手指的震颤,吴芃又要醒过来了。

这次孙小舟不打算把事情告诉胡海义。

她偷偷准备了一个计划,会用到一小袋吴芃的血,还有一个做过手脚的针头。吴芃的血很好提取,她平时为以防万一,早就在每次的抽血化验时备了一小管。积少成多放在冰箱里,现在倒也能弄出点骇人的动静。接着,她准备了一个早已弯折的针头,藏在上衣口袋里。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端着托盘去给吴芃做检查。

胡海义守在一边,用几不可闻的动作轻轻揉着自己发麻的手臂。孙小舟背对着他,暗暗测量着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就在感受到胡海义转头喝水的瞬间,她极快地取出针头换上,掐开血带的口子,造成针头折断在体内的假象。

血流了一床,孙小舟恰如其分地呼喊了声,胡海义紧张地过来,她顺理成章地将胡海义推出了房间,锁上了门。

紧接着,孙小舟回到床边,她快速将吴芃扶起来,伸手探向吴芃的后脑——她摸到了一点湿意。

胡海义的咆哮在门外响起,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孙小舟必须抓紧时间。

她小心地让吴芃靠在自己肩上,接着撩开吴芃的头发想看——她倒抽一口凉气。有一个声音幽幽地在她耳边响起。

孙小舟悚然回头,正对上了吴芃的眼睛。那双眼混浊而恐惧,微微眯着,眼角还有肮脏的分泌物。一只手软绵绵地攀上孙小舟的胳膊,冰凉。孙小舟的目光下移,定在那只枯瘦的手腕上,她闻到吴芃的嘴里散发出一股陈年的恶臭,就像一具尸体对人开口说了话,再次语焉不详地道。

门被撞开了,胡海义冲了进来。他一把撩开孙小舟,反手接住吴芃软绵绵的身体,将她放回床上。

他用额抵着吴芃的额,他们交换着呼吸和体温,那场景甜蜜又牵动人心……

她只是想看看吴芃的头发,却不料发现吴芃已经醒了。

胡海义伸手翻开吴芃的眼睑仔细地看,接着回头。他的目光如蛇。

他沉沉地对孙小舟开口。孙小舟如梦初醒,大汗淋漓。她赶紧连声道歉,接着抓过一旁的托盘。

“胡先生您别急,是我的错,对不起,但是血已经止住了,我这去找院长!”

她跌跌撞撞地从那个房间里跑出去,她几乎想就这么一路跑回家去,再也不回头了。

可最后,她还是停在了自己的宿舍门口。她的背已经湿透了,风一吹,凉飕飕的。她抬头看着太阳,第一次觉得夏日的太阳中透着无法言说的冰凉。她将护士帽从头上抓下来,紧紧攥在手里,贴着门,慢慢坐在了地上,捂住了脸。

吴芃已经醒了!她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自己求救,而现在,自己又把她留下了!

吴芃会怎么样?她还会醒着吗,还是说——再次陷入那无边的黑暗呢?

孙小舟把事情汇报给了安明,并且在第二天进病房时,遇到了张先生。

接二连三的发展让孙小舟发懵了。张先生显然也认出了她,愕然伫立着。而最让孙小舟难以接受的是,吴芃再次晕厥了过去。

她从房间里退出来,决定找安明问个究竟。

而就在她说完一切后,安明只是吩咐她稍安勿躁,将一只手表放在了桌子上,轻轻旋动了一点时刻。

房间里只有那时间在响。

孙小舟跟前放着一本摊开的医学书,安明告诉她说,张先生会在一刻钟之后踹门进来,并要求加入这个单子。一刻之后,张先生到了。

他气喘吁吁地指着安明,怒发冲冠。

“老板,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货是我认识的人,我希望能加入这件事。

无论如何,求您给我这个机会。”

张先生是这样说的。安明笑嘻嘻地应下他早已预知的事情,分寸得当。

孙小舟在一旁看着,心脏像被蛇蝎啄食般揪紧。安明什么都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进退有度,张弛得宜。

他就像个怪物,在每个缝隙里窥视着所有人,分秒不差地计算着事态的发展,将一切握在手心里。

他一定很享受这样的过程,把自己当成上帝,而所有其他的人都只能在他的操控下蜷缩匍匐。

孙小舟心里害怕极了,可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她按照安明的吩咐,带着张先生出了门。在门口时她回头看着安明,安明低头正喝着咖啡。

可孙小舟不信。她觉得连那咖啡杯中都另有玄机,而安明正眯着那双绿豆的眼睛,偷偷从咖啡杯里觊觎着自己。

张先生回到住的地方一夜难眠。他在医院租了个房,准备长期抗战。他不知道安明想干什么,也不知胡海义究竟还隐藏了什么。多年之前,父亲出事后胡海义的帮助还历历在目,他说什么也没法对胡海义坐视不理。可真要他和安明斗——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安明太狡猾了,从第一次打交道开始他就小心提防着那个胖子,可不管他怎么防范,安明仿佛总是游刃有余地破解他的各种机关要道。

而安明本身则是一个谜,尽管动用了一些不该动用的资源,张先生依旧无法查到半点和安明有关的信息。那人仿佛一夜之间从地底下窜出来,又一夜间生根发芽,茁壮灿烂。

至于安明身后那个深不可测的组织则更像一个无法接触的禁地,张先生甚至不知道那个组织到底是否存在,因为他也从未进入过安明提起的所谓的“仓库”。

这些天里,张先生四处收集了些资料,包括那个叫曾岑的家伙,也被他摸得七七八八了。

曾岑祖上三代都是贵族,家境显赫。这个人做生意手脚伸展得极大,名下产业众多,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能一口气说上来。

这样人身边自然也不缺莺莺燕燕,当初胡海义就是在他的投资公司做一个小小的投资顾问,朝九晚五,工资税前 6000,不好不坏地活着。

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之间会产生血仇,因为说得现实一些,没有必要,曾岑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不爱的女人和胡海义死磕。

而胡海义说的那个孩子,张先生并没有在曾家见到——是的,张先生成了曾家的司机,每天的工作就是负责接送曾岑上下班。

想成为这个司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司机最易探听老板的机密,所以张先生不过瞅准了空子,先和之前那个司机搞好了交情,然后才获得这个替补的席位。

曾岑的司机烂赌,有钱没钱总喜欢去街上的花牌子里摸两把过过瘾。张先生在花牌子里帮他赢了钱,又给他买了酒。那男人也耿直,直接将张先生介绍进了曾家大院。

其实张先生第一次见到曾岑时有些无法把他和胡海义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联系起来。曾岑为人谦和,也低调得紧。要是不说,没人会认出他就是本市那个数一数二的巨贾。

而关于他的资料也是少之又少,张先生在给曾岑开了两个夜车后,才有一次和曾岑说话的机会。

那人问张先生:“你这么年轻,怎么肯来做我的司机?”

张先生唯唯诺诺笑着说,为了混口饭吃。后视镜里的曾岑听他这话,也不再接嘴,安静地看向窗外,张先生找不到突破口,也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混进曾家这事儿,张先生没告诉孙小舟,只告诉了胡海义。虽然看不清形势,但从理智上说张先生不觉得孙小舟和安明能站在自己这边。

他打算在曾家混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就把孩子偷出来,让胡海义带着藏起来。

胡海义听了他的计划后跟他喝了一顿老酒,醉得不省人事后嚎啕大哭,抱着张先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像要把心都呕出来。

那似乎也是唯一一次胡海义同意出来,出来前他还把吴芃病房的门给锁了。胡海义告诉张先生自己之所以这么紧张不是没有原因的。吴芃曾经有过好几次清醒的迹象,可每到重要关头,又继续昏迷过去。

胡海义怀疑有人在谋害吴芃,可他又找不到比医院更好的地方来安置吴芃。

所以如果张先生不出手,这次他也会去找曾岑拼命。

胡海义还摸了自己的保险给张先生看,受益人是吴芃。他想着连续买满一年后,就去找曾岑拼命。要是拼得过还好,拼不过,他就当自己死了,钱全是吴芃的,也够她转院继续治疗。

胡海义哭到动情处,拉住了张先生的手,说兄弟一场,如果你能帮我这次,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张先生由他拉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老同学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他却浑然不觉,真是罪过。

所以不管怎么样,胡海义的闲事他是管定了。张先生把胡海义弄回自己的住处安置好,决定帮胡海义守一晚上夜。

可就在他到吴芃病房门口时,却发现里面有人。

胡海义拉着张先生去喝酒那天晚上,孙小舟偷偷进了吴芃的房间。吴芃沉睡着,孙小舟偷偷过去,摇晃吴芃的胳膊。

吴芃没有醒。孙小舟在吴芃耳边叫她的名字,说自己是每日来照顾的护士,说自己听见了吴芃的求救,可吴芃浑然不觉,睡得十分香甜。

孙小舟困惑极了。吴芃明明醒了,却为什么又陷入昏迷呢?

她在屋子里寻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胡海义给吴芃买的瓷娃娃雕塑就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孙小舟走过去拿起那瓷娃娃看了半晌,忽然转头。

门口站了一个人,张先生。

张先生沉着声开了口。孙小舟手一抖,差点将那瓷娃娃掉在地上。

孙小舟开口,张先生冷哼了声,进了屋,将那瓷娃娃从孙小舟手里拿了,放在一边。

“工作为什么不开灯?”

“怕影响病人的休息。”

“休息?她是植物人,开不开灯对她有区别?”

张先生的态度咄咄逼人,孙小舟盯着他,夜色中眼神亮晶晶的。许久后,张先生让出一条路给孙小舟。

“你走吧,别让我看到下一次。”

孙小舟眉头一攒,片刻后与张先生擦肩而过。等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看着张先生,嘴巴张了又闭,欲言又止了片刻,叹了口气离开了。

张先生盯着她远走的背影,直到那影子消失,这才转回头来。

他走到吴芃身边,深深地注视着吴芃。吴芃很瘦弱,睡得也安静。张先生认真地看了会儿,忽然眯起眼。

他俯身,凑近吴芃,直到能感受到吴芃的呼吸的距离才停下。与其说是脸,倒不如说他仔细地看着吴芃的脖子。良久,他起身,为吴芃拉上被子,转身出了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他的模样太平静了,以至于没人看得出此刻他的内心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孙小舟匆匆回到自己的住所,进屋后第一件事便是摸出手机,戴上耳机,打开音乐,开始举着手机仔细地在房间里排查起来。张先生刚才给了足够的暗示,再听不懂也枉费她跟着安明混了那么多年。

张先生显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之前孙小舟偷偷跟他传信,告诉他对于胡海义的怀疑,当时张先生不置可否的态度已经让孙小舟觉得很是奇怪。

而今天张先生竟然能将胡海义拉走喝酒,明显是为自己创造机会。和他擦肩而过时,那声几不可闻的小心有些触动了孙小舟,张先生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迫不及待用这样的方式警告她。

孙小舟一边想着,一边仔细地寻找。耳机忽然发出尖锐的刺啦声响,她一下停了,那是她的衣柜。

她深吸了口气,猛地一下拉开柜门。黑洞洞的空间里静静地躺着几件换洗衣物。

她拨开中间那两条,接着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耳机。

孙小舟盯着那只耳机,背心悚然。她的身份已经败露了,有人知道她不是护士了。

孙小舟将耳机又放回柜子里,原样。她的动作轻极了,像猫一样。

她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有一只耳朵躲在她的衣橱里,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已不知有多久了。

就在孙小舟胡思乱想,迷迷蒙蒙熬到天微亮时,电话铃猛地响起来。她被吓了跳,大口喘息了会儿,接起来听,那头传来的是一连串沙沙的摩擦纸张的声音。

孙小舟只愣了片刻便冷静下来,手指轻轻地在床沿上随着那声响敲着,嘴角咧开笑意,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说着是是是,好好好。

张先生是被胡海义叫醒的。他在病房门口睡得很熟,胡海义近了,弯腰摇晃他的胳膊,他这才猛地惊醒,打了个哈欠。

胡海义挤出笑容对着他,将手机举到张先生跟前。

“曾岑又联系我了,他说会把孩子送到国外。之后他会给我一笔费用,作为孩子的买断费。”

张先生眯着眼看着那条短信,想了想,又点开名字,对了下号码,就是曾岑的,他背得曾岑的号。

张先生抬头看着胡海义。

胡海义顿了片刻,露出一个坚毅的表情。

“鱼死网破。我不能让他把孩子带到国外去,一生都不见了。”

“那吴芃呢,你死了,她怎么办?”

胡海义盯着张先生,张先生摇头。

“我不会帮你做这个人情。喊打喊杀的在前面装英雄,完了让我收拾烂摊子。”

胡海义挑眉,张先生起身伸了个懒腰。

“孩子的事情你别管了,我去帮你要。”

“要得到就要,要不到我就抢,你怕什么。”

胡海义沉默了,他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吴芃,又回过眼来。

“不用了,你去了碍手脚,反而让我施展不开。”

说着,张先生解开西装的扣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递给胡海义。

“当年你送我的,我一直带着。现在我还你,做完这件事情,你就走吧,别再掺和了。”

胡海义深深地看了那枚硬币一眼,片刻后,还是接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推门走到吴芃身边,沉默地坐着,沉默地一下一下为她梳着头发。

张先生透过玻璃看着胡海义的模样,叹了口气,将硬币又收回去。接着他扭头,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张先生是动真格的。他是专业刑警,受过的训练普通人难以想象。他准备了绳子和小刀,想了会儿,还备上了自己的警枪。

他走前敲开了孙小舟的门,孙小舟在门缝里看着他,眼神澄净。

张先生没和孙小舟说什么,两人默默对视了会儿,张先生说,请好好照顾吴芃。孙小舟说,哦。

接着孙小舟关了门,张先生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迈得很大,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就这样一口气走到了曾家。曾家的大门对他开着,之前他从未进过曾家的主楼。

张先生仰望着那栋可以住下几十人的大宅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胡海义是真的怕了。他坐在吴芃身边,紧紧地给她捋着头发。那个小护士看着他的目光太赤裸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胡海义俯身,死死地盯着吴芃。吴芃睡得太沉了,要是她能一直这么沉沉地睡下去,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醒过来?

胡海义的手指又开始发痒了,他狠狠地捏了下拳头,骨节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院长上次过来检查时告诉过他,如果再这么继续打下去,吴芃真的会被他打死。

是的,吴芃醒过来了,他发现了,接着随手抓住身边一切存在的东西,把吴芃继续打到晕厥为止。

他每一天亲自照料吴芃,就是害怕被人发现吴芃的异样,也害怕吴芃要是突然醒过来了,求救了,他该怎么办。

为什么打了那么多次,吴芃还是会醒,醒过来还是记得一切事情,会哭着找他要孩子?

毕竟……孩子已经卖掉了啊。

胡海义是个没出息的人,曾岑是个不能生育的人。胡海义有曾岑羡慕的东西,而曾岑也有胡海义渴望的东西。

曾岑是看上了吴芃,因为他找人算过命,先生给了个时间,告诉他只要在那个时间遇到的女人,一定会为他曾家诞下子嗣。

所以曾岑特意在那个时间点举办了舞会,邀请了所有力所能及邀请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吴芃。他对吴芃是有一些真心的,不多,能支持到他关灯睡下去。

缠着曾岑的女人始终太多了,他已经厌了,也看白了。吴芃不一样,吴芃不想要他。一个穿得这么性感的女人,居然对他说不。

曾岑受不了这个。而吴芃又那么好,符合了先生给的一切条件。她能为曾岑生一个儿子。

啊,对了,算命的先生也是胡海义找来的。

后来曾岑往胡海义脸上丢了一张支票,胡海义给吴芃灌了酒,把他们俩放在了一个房间里。

吴芃醒过来后什么都知道了,她哭也闹,可她没有办法。曾岑在一边冷冷地抽烟,胡海义跪在她面前拼命抽着自己的耳光。

吴芃高高仰着头流泪,接着想冲出门买药。

她被胡海义拦住了。胡海义哭着求她原谅,一笔一笔数着自己因为赌博欠下的债务。吴芃听着听着,居然就不哭了。

每个人都是别的什么的奴隶。

曾岑是命运的奴隶,胡海义是金钱的奴隶,而吴芃,吴芃是胡海义的奴隶。

胡海义狠狠地揪住了吴芃的头发,把她提起来。吴芃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又消停了。胡海义的呼吸喷在了她的脸上。

被卖给曾岑的儿子是他的,他太需要钱了,所以他就不那么需要这个儿子,也不那么需要吴芃了。

他骗吴芃他们无法养育孩子,孩子患了先天疾病,医院建议放弃。吴芃在产房哭得撕心裂肺,胡海义在屋外将孩子抱给了曾岑。曾岑就这样远远地站着看着,眼中流出的尽是渴求。

后来吴芃出院,他们分了手。胡海义继续过着他滥赌的生活,仿佛那个孩子和吴芃从未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一样。

其实他也不是不觉得可惜,只不过吴芃太美了,那么美,那么妖娆,怎么可能真心爱他。况且吴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是处女了。

胡海义不大喜欢这种感觉,他的人生已经很惨淡了,不需要多一个女人来嘲笑他的失败。

他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直到有一天夜晚,吴芃重新找上门。那时的吴芃像疯了一样纠缠着他,撕咬捶打,要他把儿子还回来。

吴芃在曾岑那儿看到了一个婴儿。只远远的一眼,甚至连样貌都瞅见,吴芃却能断定那就是她生的儿子。

她和胡海义纠缠在一起,往日的恩情散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刻骨的仇恨。家里的杯碟碗筷被摔了一地,吴芃往胡海义身上胡乱撕咬着。胡海义的手腕被她啃出了血,疼得嗷嗷大叫,手一扬,吴芃猛地往后退,踩着了刚才的碟子,一下摔了。

她的后脑着地,瞬间晕厥过去。

胡海义喘着粗气翻身坐在一边。他静静地盯着吴芃,片刻后抓了衣服冲出门去,门外是黑茫茫一片静寂的夜。

胡海义辗转四家药店,集齐了大半瓶安眠药。同时他还准备了一支医用的胶皮软管带回来。

吴芃还躺在地板上,她已微微恢复了点意识,可因为刚才受创太重,此刻无法起身,只能哀哀地哼着,蜷缩在角落里。

胡海义走近她。此刻他心中没有半丝爱欲,反而越来越清醒,计划越来越明确。

他抓住吴芃的头发,将她拖进浴室,紧接着从后面搂住她的脖子掰开她的嘴,把管子一下插进去。

吴芃剧烈地呕吐起来,管子擦伤了她的食道,深深地进入了她的胃。吴芃又

恶心又疼痛,剧烈的不适感让她拼命地踢着地砖。当她的指甲在胡海义胳膊上留下一道道伤痕时,胡海义往软管里倾倒药片。

吴芃反呕得更厉害了。秽物顺着嘴角往下流,可胡海义毫不心软。在倒完那瓶药后,他开始往吴芃胃里灌水。

吴芃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整个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那过程漫长又充满了痛苦的嘶嚎,同时还伴随着一股难以避开的恶臭。

后来慢慢地,吴芃不动了。胡海义不放心,维持这个姿势起码一刻钟,等吴芃真的安静了,才渐渐松开手。

他的胳膊麻了,就和后来他勒死保安大叔时的感觉一模一样。紧接着,胡海义拨通了曾岑的电话。他攥着当初曾岑写给他的字据,笑容有些阴沉。

在简单说明情况后的半个小时内,曾岑亲自出现了。胡海义没起身,坐在地上轻蔑地看着他。吴芃吐了一地,在他身边还时不时地抽搐着。

胡海义瞥着有些愕然的曾岑,举起手里签了曾岑名字的字据,开口道:“给我二十万,否则明天这个城里的每个人都会知道这张纸条。”

曾岑倏地眯起了眼,有些狠狠地开口道:“你敢。”

胡海义轻笑一声,道:“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僵持了许久,时间在沉默的空间里缓慢地流动,一去不回头。末了,曾岑败下阵来。他一边开着支票,一边吩咐司机赶紧将吴芃送往医院。

吴芃洗了胃,抢回一条命。可大概是药物反应过大,一直没能醒过来。曾岑给了胡海义二十万的封口费,为了防止这条疯狗再反咬一口,他吩咐了院长,让吴芃常住于此。

对了,这家医院也是曾岑家族投资兴建的。

从此以后,胡海义和吴芃成了医院的活广告,医院生意渐好,胡海义有了固定收入,更加肆无忌惮地赌博,曾岑则抚养着儿子健康成长,一切皆大欢喜,直至吴芃醒过来那天。

第一个发现的是上一任伺候吴芃的护士长。她发觉吴芃的手指动了。她赶紧把情况汇报给了院长,可那之后的一天,本该苏醒的吴芃却再次陷入了昏迷。

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有偷偷过来的曾岑心知肚明。他厌恶地看着同样厌恶地回望着他的胡海义,胡海义的左手微微发着颤,骨结那里还有未消的红肿痕迹。

他对胡海义开口:“别闹出人命。”

胡海义厌恶透他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到底不过不明就里地养着自己的儿子!胡海义冷冷地笑了声,不置可否。

从此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吴芃凡有苏醒痕迹,胡海义总会把她殴打至再次晕厥。方法粗暴简单却又奏效。

一次一次,吴芃清醒的次数在逐次递减,而他不得不把大量的时间全部耗费在病房里,紧紧地盯着吴芃,无法移开半步。可即使这样,吴芃还是透着空隙醒了,还被那个新来的小护士发现了。

这次不知怎么的,小护士特别爱管闲事,她甚至建议医院加强了监控。胡海义不得不在晚间偷偷溜回病房,用同样的方法使吴芃再次沉睡过去。

曾岑给他的底线是不能杀人。可这次,为了拿到安保室的监控录像,胡海义破例了。

他回到病房时整个人都在哆嗦,保安大叔逐渐冰凉的气息仿佛紧紧缠绕在他的耳边,胡海义恐惧而无助极了。最可怕的是,他偷回来的那盘光碟是空白的。有人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紧接着,医院发现了保安的死,告知了曾岑。曾岑很快将胡海义叫进办公室,胡海义本来还想着抵赖,可曾岑的一番话彻底把他打入绝境。

“以前纵容你,毕竟没出事,我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现在你过了。我不能再这样包庇你。”

“还想拿字据来威胁我?”

曾岑冷哼了一声,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字条,放在桌子上。

“你照顾吴芃这段时间真以为我什么都不做?我也不是翻脸不认人的人。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找好自己的出路,然后麻利地消失在我跟前。要是一个月后我再看到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胡海义慌了,曾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自己越了界,这次曾岑说什么都不会忍了。他的脚趾头都在鞋子里缩紧了。

所以最后,他想到了张先生。他对张先生的印象最深的是,那小子的父亲贪污之后锒铛入狱,后来在狱中死了。张先生从此转学,销声匿迹。自己当时和他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交情也算深厚,到底是少年情谊,张先生应该不会拒绝他。

打定主意后,胡海义瞅准机会,在张先生所在的警局外蹲守几日后,非常“凑巧”地和张先生对上了头。

此刻距曾岑给的期限只剩下一半了,他必须找一个肯为了他杀掉曾岑,永绝后患的人。还好他之前一直盯着新闻,还好他小时候帮过张先生,现在,是这个人还债的时候了。

胡海义在街角紧张地计算着张先生看见他的时间,在那声呼吸的招呼响起后,他转过头,适当露出惊讶和迟疑,应了一声。

深夜十二点,曾家大院中惊起一声枪响。寒鸦自天上飞过,孙小舟愣了片刻,猛地矮腰,钻进那栋豪宅。

才进去她就觉得不大对劲。这宅院深深,竟没有人看守。前方若隐若现有脚步声跑过去,她追着声音,一路畅通无阻地前行,直到最里间的办公室。屋子里亮着灯,人影攒动。

孙小舟眯着眼,侧着身贴在门上,一只手轻轻将没上锁的门拨开条缝隙,另一只手扶上了自己腰间的电棍。这根棍子是安明送她的,她不敢用刀子,枪就更不行了,安明倒不勉强,只给了这么一根收缩性极好的便携电棍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房间里站着两个人,从缝隙中看,安明背对着她,而胡海义正对着,笔直地站在会议室中央。

胡海义算着时间,赶到曾岑的宅子。张先生去了,他说晚上十二点前解决就一定会十二点前解决,自己只要进去捡个漏,顺便把纸条摸出来就行。

曾岑一定还把东西放在自己的会议室里。

他在门口一直等到十二点差五分,宅子里响起枪声。胡海义摸到腰上的刀子,他闷着头冲进去,止也止不住嘴角的笑。

宅子里没有动静,胡海义一路冲到宅子最里面的会议室,门虚掩着,没开灯。他听见张先生的声音传出来。

“你不该去招惹我的朋友。”

胡海义将刀子从腰上拔了出来,轻轻推门进去,顺便对张先生举起了刀子冲过去——灯亮了。

张先生的面前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房间亮如白昼,胡海义站在屋子正中,有些怔怔地左右看了看,手里依旧尴尬地举着刀子。

张先生的声音冷冷地从他身后传来。

胡海义猛地一个哆嗦,颤巍巍地回头,张先生的眉目打了结,深深拧着,沉着声再重复了一次。

“想让我杀了曾岑,然后再杀掉我吗,朋友?”

胡海义微微张嘴,他一时没明白现在的情况。

“吴芃不是自杀的,而且现在她已经醒了,只是她不敢醒而已。”

胡海义感觉额上渗出汗水,他不知张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她不敢和任何人对话,医院里都是你的人,她要保护自己,所以她在装睡。我是警察,一个人到底是不是昏迷,是怎么昏过去的,我看一眼就能猜个大概。”张先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海义,你不该这样,曾岑不在这里,你罢手跟我走吧。”

胡海义猛地惊醒一般,倒退了一步。他的目光中再次出现了那条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你和曾岑设局套我?”

张先生不置可否,胡海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下。

“我不能走,我杀人了。”

“我知道,我在你家看到了那盘空白碟子。”

“我的同事先你一步拿走了真正的记录,她还看见了你作案的全过程。海义,回头吧,不晚。”

胡海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捏着刀,刀尖正对着张先生。那刀子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镇定下来,露出轻蔑的笑。

“你能拿我怎么样?你没有证据,除非你想我死,你想我死吗?朋友?”说罢他忽然对着张先生扑过去。

张先生显然没料到,侧身一躲,那刀子划破张先生的胳膊,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张先生回头,孙小舟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根电棍。紧跟着他腰上一轻,再回头,胡海义已经抓走了他别在腰间的枪。此刻他颤着手,枪口黑黢黢地对着张先生。

张先生沉下来,看着胡海义。胡海义也盯着他,他的目光有些游移,张先生从怀里摸出硬币,摊开手。

“你给我的硬币,我一直揣着。你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海义,别执着了。”

胡海义盯着那硬币,手哆嗦得更厉害了。孙小舟警惕地盯着他,将电棍捏得极紧。片刻后,胡海义稍稍松了肌肉。他的手下移几寸,显出让步的姿态。

张先生明显地也吐了一口气。他收了架势,对着胡海义上前两步。

可就在这时候,胡海义猛地又抬起手,他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犹豫。他按下了扳机,砰一声,张先生仰面倒下去,孙小舟惊叫起来。

胡海义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放下手,冲张先生过去,走近没两步,一顿,忽然扬腕又是两枪甩出去,砰砰!

张先生的身体随着声响抽动了两下。孙小舟的尖叫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她退开两步,眼睁睁地看着胡海义对着张先生过去,走到他身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口。

“你不该知道那么多的。”

刹那,张先生睁开眼。他的目光坚毅,面部线条在夜色里犹如刀削。他猛地扫了一脚,胡海义没反应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张先生翻身过去骑在他身上,一手扼住他的脖子,一手抓着他的手腕狠狠在地上敲了两下。

枪掉了,胡海义瞪着眼青筋暴突,嘴里拼命叫嚷着,咒骂着,而张先生再次开口。

“你不该杀我的,海义。”

胡海义被带回了公司,放在安明对面。他方才叫嚷的声音太大,安明皱起了眉,孙小舟上前往他脖子里打了一针后,他又安静了。

安明抬头看着张先生,张先生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天,手指轻轻放在唇上,无意识地来回滑动。

半晌,张先生叹了口气转过头来。

“您这次过分了,老板。”

张先生的目光划过胡海义,又回到孙小舟身上。

“我的事,您应该直接交给我办。”

“然而客户可没指定您——”

“少来了,你就是客户。”

张先生说罢起身,安明挑眉,孙小舟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着。那天晚上,张先生来找她,他和她说了很多他父亲的事情,被冤枉入狱,在狱中的莫名暴毙,他还给她展示了那枚硬币。

他说胡海义是朋友,只要胡海义不杀他,他就放过胡海义。

可惜胡海义没有放过他。尽管张先生的脸色如常,可孙小舟不知怎么地,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一个瘦弱的男孩,站在夕阳下,影子硕长地拖曳着,他正低头无声地哭着。他没有父亲后唯一的依靠就是胡海义,可现在连胡海义也没有了。

张先生是不会被人抢走手枪的,他是故意的。他用命赌,对方却毫不犹豫地让他失望了,多可怜。

她也想起吴芃。事情结束后,她回到吴芃的房间。吴芃是清醒的,可她不敢醒过来。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你想想,害你的凶手与你近在咫尺,呼吸对着呼吸,眼对着眼。他认真地看着你,观察你,你稍有动静,他便露出笑容和獠牙,靠近你,压着你,在众目睽睽下,他猩红着双眼对你狞笑着说,他要你生不如死。而你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甚至不能伸手抓住离你最近那人的衣角。

她俯身在吴芃耳边说,你放心,胡海义被带走了,你的孩子是安全的,曾岑会带着他来见你,你别怕,快醒过来吧。

等孙小舟再抬头时,她分明看见吴芃眼角蕴着的眼泪。

然后孙小舟又想起自己,想起那个要找的人,她觉得心酸极了。这个世界太冰冷了,一点温度都没有。

张先生推门出去了,孙小舟紧紧盯着那扇序言的门,默不作声。安明看了她一眼,回到座上,挑起嘴角。

“孙小姐,你要找的人张先生已经有眉目了,现在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了。”

“为什么您不告诉他您是为了保护他?”

孙小舟回过头看着安明,眉毛微微拧在一起。安明耸耸肩,摊开手。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您费尽心思,既保护了张先生的安全,又保护了他的自尊,给了他选择的权利,为什么您不肯告诉他?”

安明凝视她片刻,夸张地挑起眉。

“孙小姐,您大概不会以为,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和张先生交朋友吧?”

安明给了个肯定的否定,叹着气摇摇头。

“张先生是公司的重要员工,为了栽培他,公司耗费了大量时间和金钱,他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作为商人,保护自己的财富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孙小姐,我要再提醒您一次,我们是商人,只有利益,没有人情。”

孙小舟深深地看他,不知怎么的,许是圣母心犯了,她觉得安明也很可怜。

而她的眼神专注得让安明背过了身。之后,孙小舟追了出去。张先生就在前面,他走得不快,背挺得笔直,影子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坚毅。

孙小舟追上去叫他的名字。

张先生回头,孙小舟追到了他跟前,弯腰微微喘气。张先生开口。

“你要找的人有眉目了,如果是想问这件事的话……”

“张先生,您可千万别难受了。”孙小舟打断他的话,接着抬起头,眼睛眯着笑成一条缝,“您看太阳多好,我陪你一起回家吧。”

张先生愕然地看着她,慢慢地,他脸上的冰山一点点融化了。他低下头,将脸藏在发梢里。

孙小舟抬手,想了半天后,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她的手像有千斤的重量,

直压得张先生蹲下了身。

她陪在张先生身边,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说,没事了张先生。

良久后,张先生抬脸。两人的影子在日光下被拖得又长又远,与远方模糊地混在一起。他认真地看着孙小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谢谢,我很好。另外……你别去查安明了,”张先生开口,“我查过,没用的。”

说罢,他将一张纸条放在孙小舟手里,在对方惊讶的同时接着往下说着。

“安明太严了,他背后的组织也太大了,这个风险不是你能冒的。你要找的人,我会帮你,你放心。”

孙小舟回望着他,和他一起站起来。张先生英俊的脸上写着肯定的字样,不知为何,这叫孙小舟安下了心。

她重重地对张先生点了下头,接着一起并肩往远处走去。

直到那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了,安明才放下窗帘,回到座上。胡海义醒了,在徒劳的挣扎后,他静静地看着安明。

“是啊,我想怎么样……”安明看着他,微笑着,眼神冰冷,“您不但想谋害我的员工,还往我另一个员工的柜子里放偷听器……行为实在太恶劣了。”

“我没有……我没有放什么偷听器!”胡海义不甘心地大叫着,“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你的员工!”

他的话让安明眯起了眼。片刻后,安明耸肩,低头打开抽屉,不知翻着什么。而这边厢,胡海义还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护着。

“你们管什么闲事,又不是警察!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是啊,想怎么样呢?”

安明越是漫不经心,胡海义就越是害怕。他吞着口水,继续开口。

“行吧,你想要什么?钱?钱我有,我给你……”

“不要钱,你也给不了多少。”

“你不能这样,你……你们没有证据!你们……”

“我们不需要证据,我又不是警察,我是商人。”

安明打断他的话,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枪,上下看看,接着将枪口对准了胡海义的脑袋。

“现在你要告诉我的是,究竟是谁通知你,张先生警察以外的这个身份的?”

胡海义一愣,猛地住了嘴。片刻后,他露出笑容。

安明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也绽出微笑,接着扣下扳机。寒鸦自屋外树梢惊起,安明将那枪又放回了抽屉里。

他背后的电视依旧闪着雪花,他将两手放在下巴上,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面前,是那片被鲜血刷满的墙壁,还有胡海义那具再也无法温热的尸体。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一个睾丸形状像葫芦 的文章

 

随机推荐